1905年1月严复到英国为张翼讼事之行(《严复的一些史实》之一百六十九)


 19051月严复到英国为张翼讼事之行(《严复的一些史实》之一百六十九)

严孝潜

190515(十一月三十),重庆《广益丛报》第6061号合本连载严复所译的《群己权界论》。

 

190516(十二月初一)严复到达伦敦。(《严复集》第三册第551页)

一到伦敦严复就开始忙于为张翼准备供词并翻译公文。但讼案尚未开庭,张翼就窘状毕露,竞不能支付许诺给严复等一行人的薪水,严复非常诧异,后经向别人打听,才知道张翼被革职以来已是负债累累,想在这次诉讼案中,将此案,翻转过来。(《严复大传》第264页)

 

1905114(十二月初九),严复写信给张元济。

严复在信中说:“自腊月初一到英后,皆为清河写备供词,并翻译公文,忙逼己极。此案今定西正月十七堂讯,正不知红白如何;再者,此番前来,一切行费皆德璀琳筹垫,清河面许月束千元,前者问其支发,竞不能付,甚为诧异,后询旁人,乃知渠自落职以来,千疮百孔,负债极重;所冀此案翻转,方有生机,不然,不堪设想。弟甚悔此行之冒昧也。虽然,中国名矿经办事者之糊涂、洋人之局骗,良亦可愤;若得略助反正,虽辛苦复何言耶?但所居皆欧土名都,在在需费;假使不名一钱,亦足辱国。”(《严复集》第三册第551页)

由於张翼既然不能支付薪水,就意味着严复要自行承担所有差旅费。因为在伦敦花销较大,严复只好请老朋友张元济尽快从上海麦加利银行汇款到伦敦。严复此时非常后悔冒昧随张翼来伦敦,站在维护国家利权的立场上,严复对张翼的“糊涂”及洋人的“骗局”都非常愤怒,但若能“略助反正”,挽回一些权利,严复感到自已虽然辛苦一点,又算什么?“虽辛苦复何言耶?” (《严复大传》第264页)

当时,中国在英国的留学生有数十人,有南洋(公学)人在内。严复在这封信中还讲到“其中甚有佳者”。并认为“东来学子日多,拨十得五,不乏有志之士,游欧所以胜于游日也,学子皆知学问无穷,尚肯沈潜致力,无东洋留学生叫嚣躁进之风耳。”

 

1905117(十二月十二),伦敦高等法院正式开庭审理开平一案。

张翼惟恐自己的劣迹暴露,不惜掩耳盗铃,他上法庭质证时,禁止严复等三位随行人员参加旁听。

张翼在出卖开平煤矿过程中所得赃款,早已因行贿挥霍而尽,此次来伦敦,他自己没带一文钱,全由德璀琳垫付。他许诺的薪水,不能支付,只是东挪西借略有表示,有似骗局,严复等几位随员很不满意。张翼在出卖开平煤矿过程中,大肆中饱私囊,又愚蠢地禁止随行人员旁听庭审,这种欲盖弥彰的行径,令严复十分反感。严复顿时感到自已受了张翼的蒙骗,觉得张翼不仅品格低下,而且“可怜可鄙”。(《严复大传》第266页)

 

1905120(十二月十五),《广益丛报》第626364号合本,继续刊登严复的《群己权界论》。同日,《政艺通报》第三年甲辰第二十三号转载了严复的《英文汉诂叙》。

 

1905124(十二月十九),严复在伦敦写信给张元济。

严复在信中谈开平矿务局诉讼事说:“到英邮上一,想已伟览。所托将镑票再交麦加利,嘱其电英,俾弟得以前往支用,不识已未办到,至为惦系。……弟此行惟重游英、法两都,得见儿、媳,差为可乐;至于馆事,颇令人悔张某(张翼)前与德某(德璀琳)於卖矿事实系有连,即今上堂全行卸过于德,而德执有信据,将行揭之;如此则鹬蚌衅生,而被告必享渔人之利。又此番出行,张实不带一钱,一切皆资于德,盖亏空至数十万金,无款可筹故也,同事薪水但资张罗略给,有似骗局,令人愈不滿意。张本市侩起家,当一帆风顺时,尚有表面可观,至今日暮途远,丑状毕露。北京人最好饶舌,又处处自以为能,顾所言则无一非唾馀废话,令人真生厌也。即使讼事得手,弟亦去之。但既与为缘,自当俟其事毕。他日当往巴黎,与小儿同住,志在练习法语;假炳烛馀光,尚堪致力,当入法之律学,破三年之功,罄其底里,他日为国有足用也。至于学费以节啬行之,当可为力。”“通州之事,胶葛甚多,考其受病本源,皆在不识西文而与西人画诺;当时译者又含混颠倒,无可酌裁,但向华文咬嚼,尽属无补。况私利之意杂行其中。外间人言不尽冤诬之也。最可笑者,渠此番上堂,禁弟在旁观听,故开堂三日,同行三人,皆不得观;此其意可怜可鄙,然不知其语一一皆当刊列,布诸通衢耳。总之,此案墨林固属骗诈,而张则不无利心,如九龙马头所卖十余万尽行乾没,又以公司之财盖造屋宇、购买地皮,至于出卖,其款尽行入已,又何说耶?此不独开平一事为然,自有译署以来,所坐皆为如此。乃至今妒嫉之夫尚云办洋务与识洋文是两事,则宜乎其国权之日削也。”(《严复集》第三册第552页)

严复在信中告诉张元济说,等官司结束后他就离开张翼,即使张翼将开平一案翻过来。但几天后,严复很快便改变了主意,决定马上离开张翼。

今天严复同时还给夏曾佑写了一封信。(《严复翰墨》第95页。《严复集》和《严复集》续编都未收录。)

严复在信中说:

“穂公上座:

  自海上挥手,一帆无羔。十一月尽到英,风景不殊。回首前游二十五年,此矣!

  开平一案,腊月十二日开讯,两造(指控辩双方)所顾法家通十余人,皆王室参议,号皆名手。通州供状经问三日未了,中间少息,本日续讯。其前此所供,意在掩饰卸过,然往往为被告律师执据,指其不实。如十四日问,当庚子以前张是否有意与洋本合办,张矢口不承,后经律师取出渠亲押用印之两信与墨林(指英商墨林公司)者,满堂眙目为子。呜乎!中国大官以欺饰为能事,积习不知几千百年,一旦欲其由衷,殆与性忤。仆一路滈诫谓,上堂万万不可撒谎,即使此矿庚子年,真由卿卖出,只可据实言之,而责伦部有限公司之背约,则卖约即可作废。乃渠另有用意,言仍不实,十四日所被人揭破者,尚是题前文字。本日所讯乃入正文,若再犯欺诳,被其指出,直可束装归耳。此子固市侩,在在以欺为术,遭逢因缘,遂得富贵。乃今以中国大员负西人所最不当者,与之同行亦至辱也。  

自本十六日起,俄国革命风潮大起,伦敦时报言之尤详,始罢工,国民携挚妇稚,言欲亲见皇帝陈说疾苦,并谓如不出见,但用谕旨敷衍,如前所为,即君臣义绝,乃十七日聚万五千人。如欲往冬宫,而途间马步森列,轰死前后几数千人,皆不执一兵之老弱妇孺,流血满街,是国民愈愤,而皇帝则避往南俄。夫法之路易十六,当巴士狄牢破之次日,尚能亲至巴黎慰安其众。而尼古拉第二乃弱如此,各国报纸詈为杀民魁首。驻奥法使言自东方开战以来,日本未尝得有如此胜仗,真笃论也。总之,俄专用虎狼兵力弹压无罪冤愤之民,此时沦否殆未可言,而专制之朝,从此必坠则断然可知者耳。俄毙之余,德国恐将继之,而支那四百兆将何日得拨云雾而见青天?思之令人欲死。

仆此书所言二事,虽大小殊,而前者将以言不信败,后者将以行不果后。而中国成训尚谓言不必信,行不以必果,而以守此者为硜硜(指狭小鄙贱)小人,谁为此言真万世毒增斯民之魁首也。

日报前事亦可不论,但通州一节尚望为我摧查秘之,即杀一敌夫而国事亦无补耳。仆本可上堂听讯,而通州不欲有我在前,足其用意,殆可想见。一终日为翻译供状外,闷坐一室,虽来名都实无所,刻己属菊生电期期来,吾将去之,安能郁郁久居此耶。

肃此敬问起居,不尽!

                                      严复顿

                                        嘉平十九”

 

19051月下旬,严复借口精力不济,就离开了张翼。

 

1905130(十二月二十五),严复写信给张元济。

严复在信中告诉张元济:“弟己辞席,拟在英暂住十余日后即行赴法,其在巴黎久暂,专看气体何如;年过知命,一是健忘,诚恐前志有所不逮,惟有浩叹而已。夫巳氏来英,不携一钱,欲取偿于所讼,顾案情胶葛,而延误至今五年,赃款已散,复向何人收合余烬?察其来意,专取责认副约,然即此尚未可知,盖该矿所卖是实,昨有比人来此争论,乃知永平金矿亦经卖出。虽卸过德氏,而德氏有便宜的据;况此事议己经年,实不在拳匪偾事以后,联军至津而后逼而出此。前后函电、往返契约文书,今经公堂纤悉呈露。以复观之,此后虽欲粉饰事实、涂障国人,必不能矣。此人必败,故借神劣不能脱身求去,呜呼!不幸为贫牵累,致与作缘,至今虽离,亦去晚矣。” (《严复集》第三册第554页)

在信中严复认为张翼的诉讼请求主要是责认“副约”而不是收回开平,犹是这个要求也不一定能胜诉,张翼回到国内后,必定身败名裂。严复还称本为贫困所累,才同意随张翼赴伦敦,却不幸为张翼所骗。严复在上海和伦敦之间往返一趟,白白浪费3000多元。严复虽然离开了张翼,但却颇有离开过晚的遗憾和懊恼。(《严复大传》第267页)

惟一使严复感到欣慰的是,这次到伦敦,他将在巴黎见到时任中国驻法使馆参赞的长子严璩和儿媳。时吕增祥的二儿子吕彦直,在吕增祥于1901年病逝后,就到二姐吕蕴清家生活,在严复的按排下,严璩将吕彦直也一齐带到法国来上学。严复准备在巴黎与严璩同住一段时间,学习法语和钻研法国法律,“破三年之功,罄其底里,他日为国有足用也”。

当时,孙中山由纽约到伦敦,听说严复也到伦敦,特地相访。严复认为中国的根本问题在于教育,革命并非当务之急。他对孙中山说:“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者将见于乙,泯于丙者将发之于丁。为今之计,惟急从教育上着手,庶几逐渐更新乎!”孙中山反驳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实行家也。”(《候官先生年谱》)

 

19052月(正月),严复自伦敦抵巴黎。

严复到巴黎后,住在长子严璩处,但不久,严璩就被奉派去越南检查商务及人头税等事务。严复想在巴黎住一段时间学习法语的计划落空,只好在巴黎候船东归。

 

190531(正月二十六),严复在巴黎写信给张元济。

严复在信中讲:“此行毫无所得,惟浪费三千余金而已。自与通州分手以后,乃决知此身乃天生贫骨,万分不能事人。世界物竞炽然,不独不能有益同种,甚且不克自了生事。一家十余口,寄食他乡,儿女五六,一一皆须教养,此皆非巨款不办,真不知如何挪展耳。若自为所能为作想,只有开报、译书、学堂三事尚可奋其弩末,此事俟抵家时须与榭长从长计议也。”(《严复集》第三册第555页)

此时此地,严复感叹国家大事不可为,不断增大的家庭经济压力也难以承担。自已只有开报、译书、学堂三事尚可奋其弩末。

在信中严复还告知:“三月之初,当与小儿及慕韩(孙宝琦)家眷东渡,但小儿乃奉差越南,查检商务及人头税等事。” (《严复集》第三册第555页)

 

190534(正月二十九),夏曾佑写信给严复。严复当时身在巴黎。

夏曾佑在信中问严复:“先生何日首途?极念。” (《严复集》第五册第1576页)

 

19054月初,严复与严璩一道由巴黎起程,顺途游瑞士、罗马各地,“折至意大利之稽诺亚,登德国邮船东归”。(《候官严先生年谱》)

 

190545(三月初一),《政艺通报》第四年乙巳第四号转载了严复的《孟德斯鸠列传》。

 

1905419(三月十五),《政艺通报》第四年乙巳第五号转载了严复的《英文汉诂巵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