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村


 但家村

2018-5-5

但家村是咸宁市郊的的一个小村子,我们是去刘家桥村游玩的时候偶然去到那里的。刘家桥村因为一座古老的石拱桥而得名,也因为是汉高祖某一支系的后代居住于此而小有名气。周末外出踏青,我们选择了这个距离武汉100公里左右的地方。

估计刘家桥村格局不会很大,游玩时间不会太长,于是看到往东的岔路岔向什么“低碳基地”时,猜想那里会有个旅游度假村之类的所在,就先往那边开去。乡村公里平整光洁,没有车辆没有牛羊也没有行人,安安静静的。路两侧是绿油油的稻田,稻田尽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后面的铺满青草的小山。暮春时节的南方,到处山清水秀,万物生机勃勃,让人心旷神怡。

看看地图,正前面是南川水库,而右侧两座小山就是南川山了。果然有个什么旅游度假村,有铁栏杆围着。往里看了看,远处的树下停着辆车,但看不到人走动。地上四处是落叶,杂草。看起来很冷清,估计也没什么生意。大门关着,看门人似乎在门房里睡觉。大门外有个临时停车场,我们可以将车停在那里,到周边看看。

远远看到南川山的时候,我的脚底就痒痒了。这座山不太高,相对高度也就几十米的样子。山顶好像是乱石,间有灌木;山腰是草地,远远看去是嫩绿嫩绿的颜色,我想象着坐在草地上,吹着微风,晒着太阳,应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草地之下,是一大片竹海。竹海之下,树林之中,隐隐约约有几间房子,看起来是个村子。雨燕兴奋地拍了一组照片,说是可以用作电脑桌面。

有条水泥的小路通往那山脚,估计还可以穿过竹海,通过草地,通往山顶。我的脚底越发痒痒起来。路边有一捆柴火,我挑出两根折断,权作拐杖。在这样湿润的季节,拎根棍子打草惊蛇很有必要;而且,前面的村子里说不定会冒出几只狗子。小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似乎有人清扫的样子。路的一侧好像是果园,有桃树和李树,还有枇杷树和核桃树。显然是很久没人照管了,杂草丛生着,树枝也缺乏修剪,有枯藤挂在树上。路的另一侧地势稍低,曾经是稻田,现在长满了野草。稻田的东边,好像曾经是个鱼塘,有破渔网扔在田埂上;水边长满杂草,池塘中间漂着垃圾。往池塘东边远远看去,有一块很大的水面,那边就是南川水库了。

拐过一个弯,路侧有几座曾经的水泥房,已经被拆毁。框架基本上还在,一层基本完好,只是一楼以上被拆掉,楼顶斜垮在一侧。有的房子一楼的门窗有布帘子从外面罩着,我猜想是流浪汉鸠占鹊巢留下的痕迹。在这样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宿营,其实也是很快意的事情。用这些废弃的房子临时凑合住一住也很不错。

再往前,就可以看到南川山脚的村子了。山脚朝北一侧,是个凹字的形状,几座破败的房子就坐在这里。有的房子也拆掉了房梁,只留下框架;有的还基本完好,只是长时间没人收拾的样子。我们接近的时候,有几只鹅不慌不忙在前面带路,嘎嘎嘎嘎地扭动着向村子走去。在远处山脚的树林里,可以看到几头在吃草的老牛。没有听到狗吠,也没有人声的嘈杂。路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男子,招呼走在我们前面的几只鹅。

那老乡四五十岁的样子,戴着顶蓝色的帽子,穿着一身迷彩服,一双高帮的雨靴。我在农村看到的那些真正干活的农民,很多是这种打扮。估计迷彩服很耐磨,也耐脏。我们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正在端着一罐子八宝粥喝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的手黑乎乎的,头发里露出草屑。

“老哥,你好。”

“嗯嗯。”老哥的神情有些木讷和疑惑,他说话的时候露出掉光牙齿的牙床。

“你们这个村子叫什么?”

“但家。”

“你们村是不是都搬走了?”

“嗯嗯。”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养鸭子吗?”

“不是。我放牛。”

估计是很少与人交流的缘故,他说起话来不是很自在,表达有些吃力。

我问他有没有路通往后面半山的草地,通往山顶。老哥跟我们比划着,说后面有小路向左通到东边小山头,再从山梁上有小路通到山顶。

这个村子很小,也就是十来户人家的样子。村子正中间,也就是正对着我们来时的水泥路,是一个水泥铺就的晒场,晒场南边,也就是南川山脚“凹”字的底部,是一座大房子,估计是以前的公房,现在似乎是开辟做了小庙。这个地方以前应该有个院子,现在只留下前面的一道门,还有后面的“大殿”。院子两边的房子都拆了,只留下个框架。“大殿”里供着一尊塑像,塑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贡品。“大殿”前面的院子里,遍地是燃放鞭炮留下的碎屑。

沿着青石板的小路,拐过一户人家,就到村外了。那户人家大门紧锁着,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不过也不是很破败,至少没有遍地垃圾和房梁上长草的情景。估计主人离家也不远,偶尔会回来看看。这房子即使被遗弃,也时间不长。

听刚才那老哥说的,我以为会有石板小路通往山上,实际上只是模模糊糊有点路的样子。走了几步,进入树林,连路的样子都没有了。转了几处,都是一样的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山路就是这样,一段时间没人走就会被草淹没,失去了路的样子,更何况这里可能年把两年都没人关顾了。

感觉不值得冒险,于是返回。

到那老哥门前,我伸头往里面看了看。里面似乎是个院子,很宽敞的样子,还有一座保持完好的两层小楼,院子里放置着农具,院墙边还有桃树什么的。进门的地方是一个低矮的棚子,有个火塘,还放着两把竹凳。那老哥正在劈柴烧火,估计这里才是他平时生活的地方。我猜想,这老哥是暂住在这里,一边放牛,一边给人家看房子。

我跟那老哥说找不到上山的路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原来是有路的,他也有好多年没有到半山放牛了。最近这些年,村里人都搬走了,山下的田都荒着;他放牛也不需要跑很远,直接栓到田里就可以了。

随后,我们又尝试从另外一侧的竹林穿过去,还是没有成功。

返回的时候,雨燕在路边的荒田里发现一丛丛肥硕的水芹菜。本来已经过了季节的,但这里可能因为阴凉,水芹菜还是长得很肥美水灵的样子。

转身离开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可惜。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被人们抛弃了呢?

在我的老家,人们把房子盖到了原来村子边上的乱坟岗上。而在这山清水秀,地肥水美的地方,人们却放弃了自己的家园。我知道,放弃了自己家园的人们可以在另外一片天地里找到更好的生活。

十几年前,我读法国学者孟德拉斯的著作《农民的终结》,感觉到有些伤感,但以为那种情况离我们还 很遥远。现在站在这个已经消失的村庄的废墟上,却没有那么伤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