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2）
文/潘国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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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根从石雕厂回来的这天晚上，镇长吩咐镇政府食堂炒几个菜，准备和水根小丘一起喝酒。酒瓶还没打开，就进来一大拨蹭饭的。水根说这么多人不如去兰香馆吃，“我请客。”
镇长说不用去那，每次都这样，只要闻着食堂里开小灶的香味，“这批饿鬼就会准时报到的。”镇长把食堂师傅叫来，说按接待县领导的规格，把冰箱里有的东西都做上。
这蹭饭的足足有20多人，不但有镇政府的副职，七站八所那些不着家的，还有镇上几个地头蛇村长。镇长只好叫开了两桌。
酒喝到兴头上，镇长就把羊角湾村重立牌坊和修古街的事给说了个大概，一干地痞都说这是好事，“你们他娘的别光叫好，都动动猪脑子去搞点钱，这立牌坊加古村落重建，少说也得千把万，我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人武部长说年前县里拨下来一笔民兵训练经费，“现在上哪去找年轻人训练？我那几万块闲钱就算入股羊角湾村重建了。”
文化站长说这事简单，这周末发动一次文化市场大检查，把那些游戏机、黑网吧的机子统统收上来，“来交罚款的人立马就排队了！”
农办主任说海涂里有好几年没去大检查了，“他娘的现在那里啥都种，罂粟花都开得比棉花还灿烂了，抓几个，背后的大佬就乖乖的来交钱了。”
教办主任说镇上好些民办学校都在闷声发财，“大字不识一筐的俩老太太，搜罗几十个娃看管起来，就算幼儿园了，一天能挣千儿八百；镇中学和几所小学这些年也发大财了，外地来镇里打工的孩子上学，动不动收上万元的‘借读费’，正好找个理由让他们出点血。”
镇长说计生办你们他娘的前些年收超生罚款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了，怎么不表个态？
计生办主任说我们有多少钱，镇长你还不是门儿清？“说吧，要多少？”
工办主任说小丘做的文件我们已经发出去了，“镇里二十几家规上企业，每家出个几千块上万块钱不是问题。”
派出所长说我们没有钱，“但是所里的警力随时配合各部门的整治活动，需要抓人的时候你们呛一声。”
饭吃得很热闹，水根和镇长一杯接一杯地敬这些土匪，最后小丘给各个部门落实了款项，七算八算竟然有两百多万元。虽说离水根规划中的羊角湾古街投入还差老大一截，但这么一来启动资金应该不是问题了。
水根一高兴，就把那8块碑认捐的计划给端了出来，土匪们都说这个主意好，一个地痞村长说前年镇里那个大庙重修，老头老太排队捐钱，石碑上刻个名字，最少得捐200块钱，“后来石碑刻不下了，没交上钱的还跟庙里的和尚们干仗。”
另一个地痞，7村的村长说“公德碑”就他们村捐了，“我出10万元，谁都别给我争！”派出所长说你们村去年一年就出了几十桩刑事案件，“你们村要是有公德，那董秋生就可以捐财德碑，羊角湾村的五寡妇可以捐贞德碑了！”地痞村长说正因为现在村里比较乱，所以我们才需要一块碑来镇邪呢，“也许捐了碑，就不乱了呢。”
还有个家伙起哄说贞德碑还是让小丘捐得了，“都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呢，”小丘大声说还是你老婆捐更合适，两桌人听了就大笑起来。
吃完饭后一干人一哄而散，水根余兴未尽，拉着镇长和小丘说要去海芳的歌厅里K歌，镇长说今天酒有点多，想早点睡，“你别高兴得太早，这帮流氓饭桌上说的话跟放屁差不多，真要他们动起来，还得死死地盯着，”镇长说。
不过水根的捐碑计划得到镇长和小丘的大力支持，镇长说他家里的已经跟董秋生说好，“随时欢迎水根去他们公司谈。”
水根说要不要小丘陪着去？镇长说不用，“你就直接去好了。”
第二天，水根就一个人去了镇化工集团，门卫见光头水根一脸的痞子相，不让进，水根问原因，门卫说董事长关照过，没有预约过的陌生人一律不准进。水根说自己是镇长的朋友。门卫说镇长朋友也不行，“章三还是董事长的亲戚呢，上次我们放他进去就出大事了，董事长被他打个半死，害得我们年终奖一分钱都没有到手！”
水根就给镇长媳妇打电话，说自己是镇长介绍来谈业务的，西霞主任就叫门卫放水根进去。
水根乘电梯上了7楼公司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用挡板隔了好几个办公区，但是办公的人很少，一个小姑娘穿戴得跟空姐一样在门口玩电脑，水根说小妹妹我要找你们西霞主任。小妹妹就把水根带到了一个用玻璃围起来的隔间里。
这是水根15年后第一次看到前“镇花”。
镇长媳妇穿了一件与季节很不搭配的白色短袖羊毛衫，下身是一条很花的裙子，晃得水根眼睛都直了，他伸出手去握前镇花的手，但是镇长媳妇只是用俩手指礼节性地碰了一下水根的手，这让水根很不是滋味。
水根说主任越来越漂亮了，镇长媳妇就说人老珠黄了，水根说40岁的女人是绝品，镇长媳妇说水根兄弟你大老远从南方跑来不是为了来看我这个前绝品的吧？
水根就掏出自己的两张名片递上去，一张是小丘给印的，一张是自己带来的。
镇长媳妇把两张名片看得很仔细，看完后就问水根有何贵干？
水根说镇长没跟您说过吗？
西霞说她倒是收到过镇工办发的一个文件，“公司准备出一万块钱赞助立牌坊，这事我已经跟董事长提过了，应该没问题的。”
水根说他今天来主要还是想见一见董事长，看看还能否谈些别的项目合作？
镇长媳妇叫水根稍等，自己拿着水根的名片说是到8楼去看一下董事长有没有空。
水根就耐心地在镇长媳妇的办公室里等。
水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却始终不见镇长媳妇下楼来，等到一包烟快抽完的时候，水根等不及了，就给镇长媳妇打电话，但是手机就在她桌子上响。水根去问门口的小姑娘，小姑娘说你还是再等等吧，主任跟董事长要么不谈工作，一谈一般要谈好几个小时的，小姑娘说完还朝水根诡秘地笑了笑。
水根想肯定是这俩骚货又花上了，就干脆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走了。
但是水根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就被门卫拦住了，门卫说董事长叫你直接去8楼找他。
水根一边在心里骂着这个老淫棍，一边上了电梯。
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大门时，水根头有点晕，自己在南方混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混到了一张三、四平米大的办公桌，混到了一间30多平米的独立办公室，但是这花货的办公室竟然跟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的那什么海里的什么堂一样宽广，并且灯火辉煌。水根双脚踩在这个花楼核心房间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时，真是有点找不着北了。
董事长坐在一幅巨大山水画下面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抽雪茄，见水根进来，只用手指了一下像舞台一样大的老板桌对面的沙发说：你请坐。
水根想再递一张名片，董事长说不用了，有了，说着就晃了晃水根的名片。
董事长说前些天听说你们几个在我章三表弟的鱼塘里“搅塘”啊？玩得很痛快吧？“听说还喝了两个王八炖的汤呢？”
水根说董事长消息很灵啊。
董事长说这个镇就屁大点的地方，谁的行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其实董事长的眼神并不是很好，一只大一只小，羊角湾村有句俗语叫做“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吃东西争多又争少”，董事长小时候有个绰号就叫“大小眼”，这镇上的人背地里都这样叫这个花货。
水根坐在宽大的少发上浑身不自在，就说打扰董事长了。
董事长朝着里边喊了一声泡杯茶出来。
镇长媳妇就从山水画背后泡了一杯茶递给了水根。
水根猜肯定是镇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哪天喝多了把话都倒给了这个狐狸精了。
董事长叫镇长媳妇坐另一个沙发，“你也坐着吧，大家都不是外人，哈哈哈，”董事长狂笑了几声。
水根听了却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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