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3)


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3

/潘国尧

 

13

 

董秋生像个黑道老大似的横叼着雪茄在老板台外踱步,踱了好几圈,始终不说一句话。水根满脑门子的心事,正为半天时间啥事都不干就耗在这个破楼里生着闷气,所以也不正眼瞅这个暴发户一眼。水根这些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老板,这么不给面子的人,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偏偏还是在老家,差不多也算是熟人!若不是看在镇长的面子上,水根真想呛几句眼前这个老流氓。网上的那些年轻人总是说这一代坏人变老了,水根并不怎么认同,但眼前这个确实是个老混蛋,无论是长相还是做派,都非常的令他感到恶心。

镇长媳妇说水根老板您不是有事要找董事长谈么,“怎么不说事了?”水根说要见大老板一面可真难啊,“水根不知从何说起了。”

董秋生递了颗烟给水根,两人终于平排坐在了沙发上。

董老板说水根兄弟不陌生么,“我们早年可都是这镇上的红人呢,”水根忙说董老板一直红,“水根不行,水根一直是个混混。”董秋生就又大笑起来,说自己早年大闹镇长婚礼为全镇人民熟知,“你小子靠一首诗传唱全镇,咱俩怎么说都是湖下镇早年的名人么。”

听这破老板这么一说,水根紧绷着的心弦似乎放松了些,跟着董秋生也大笑起来。水根这会儿才感到这花货也就是糙人一个,还可以再聊聊。

 

董秋生这一年已经快六十岁了,水根也快50岁的人了,早年水根也几乎天天在镇上混,加上有镇长媳妇在旁,按说俩人也是能说上话的。但水根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搭话。人就是怪,有时候旅行途中的一个陌生人都能聊个海阔天空,有时候一个熟人在身边却浑身不自在。

倒是董秋生开始对水根产生兴趣了,他往水根身边凑了凑,说你小子到底在南边混什么买卖?

水根说做文化产品啊。

董事长说枪支白面鸡婆包装一下也可以成为文化产品的么?

水根说自己没董事长那样有魄力,“那样的事,水根干不来的。”

“那你到底做甚呢?你小子不过是小学本科毕业,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除了打架有力气,写打油诗还行外,别的你还能做甚呢?”董事长紧盯着水根的眼睛说。

水根说董事长你这是小瞧人哩。说完后就自顾抽烟,不想搭理这个土豪。

董秋生反倒急了,说你小子跟我耍滑头啊?“外面要见我的人可都在排队呢。”

水根就从口袋里又掏出自己的名片,说这个是我自己的公司:大中华南方文化遗产保护公司,“文化遗产知道吧?董大老板。”

“不就是倒腾文物吗?你还跟老子打马虎眼,我这屋子里可都是值钱的文物,墙上那画还是张大千真迹呢!”董秋生说。

水根就又笑了笑,说这池水很深啊。“你也是我们镇里的大师级人物了,能跟你平肩坐一块已经是水根我这个大老粗的荣幸了,跟大老板一起谈文化,惭愧!”

董事长说论文化,自己确实算不上文化人,“但我有钱,这年头,没有钱搞不定的事,你小子要是有什么好的项目,可不要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呢!”

 

水根说董老板你应该记得1974年湖下镇的平坟运动那事吧?“那次我们村里挖出的可都是秦砖汉瓦啊!”

董秋生说那会儿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尿床吧?“我可是参加了11村的挖坟劳动的,挖出了好几个东汉时的陶罐,现在还被省博物馆当镇馆之宝呢。”

水根说那都是复制品,真的早被人弄走了,“我在香港见过真的,小时候印象太深,一眼就认出来了!”水根说。

“狗日的那几个瓦罐还是我一锄头给刨出来的,早知道这么值钱,当时就不上交了,县里只奖励给了镇里一辆手扶拖拉机,镇里给了我们11村,太黑了!”董秋生说。

水根说不瞒老乡了,自己这些年确实在倒腾文物,“过手的货啥都有,单笔最大的都有这个数。”水根伸出一只手在董事长眼前晃了晃。

500万?”董秋生说。

水根说看来董事长你还是码头跑得太少,“也难怪,湖下镇还是太小了,呵呵。”

水根告诉董事长,自己过手的那些东西,连水货转手都不止这个数,“我们公司联手拍卖行上月刚脱手一个明代仿制的‘乾坤九转’,卖了1200万港币。”

“那要是1974年羊角湾挖出的那个东汉陶罐值多少钱呢?”董事长问。

水根说:无价!

董事长说无价是什么意思?

水根说无价就是你可以随便报价!

董事长点了一颗烟,狠狠吸了几口骂道:狗日的我做了十几年化工,累死累活也才赚下这份辛苦钱,这世道也太他妈离谱了!

水根打开手机图片库给董秋生看,说这都是自己这些年在南边倒腾过的“文物”,“其实很少有几件是真的,都是唬人的。如果能弄到一件真迹,你这辈子还办什么公司,去火星定居吧!”水根说。

西霞说火星只能活一百多天,去哪干嘛?

董秋生和水根就都大笑起来。

董老板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又开始踱来踱去,过了好一会说自己如果弄到一件真的宝贝,“你小子能把它销出去?”

水根说自己就是吃这碗饭的,“只要你弄得到真货,一转手,你这个化工集团的资产得翻几番了。我们给你弄几个瑞士的银行户头,直接把钱给你打进去!”水根说,“但是你弄得到真货吗?”

董事长朝水根诡秘地笑笑,说你小子忘了我们11村从前是以做什么闻名的?

水根拍了一下没头发的后脑勺后恍然大悟,“呵呵,把这一茬给忘了。”

 

湖下镇一共有20个村,镇上就有11个村,每个村都像现在的特色乡镇建设那样有自己的特色“产业”,比如4村是个专门杀羊的村,7村是专门唱戏的村,而11村是专门掘坟剥死人衣服的村。董秋生的老爹早先就和村里人一起专门打死人的主意,晚上在镇上几个坟场转悠,挖没主的有主的古坟,剥刚死的人的尸衣,剥下来后洗一洗就在镇上卖俩钱活命。湖下镇那年的平坟运动,最积极的就是11村那帮职业掘坟者。

但是水根心里有事,他不想再跟这货叙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就直接把羊角湾重修牌坊和古街的事说了出来,“希望董事长能给以支持!”水根说。

董秋生说怎么支持?

西霞插话说董事长已经同意赞助一万块钱了。

水根说董事长的公司都快上市了,“一万块是不是少了点?”

董秋生说老子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下的,“一万块不少了,不是看在西霞主任面子上,一千块我都懒得出呢。”

水根就把8块石碑认捐的事又说了个大概。

董秋生说你这一套都是忽悠钱的老套路了,“我可不上当!”

见油盐不进,水根想了想说那行吧,“就不打扰董事长了”,说罢起身告辞。

董秋生歪坐在沙发上直盯着水根的光头看,似乎意犹未尽,又似乎心有不甘,但是西霞已经在送客了,他就只好冷笑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水根从“花楼”出来后整个人都气晕了,这些天来与镇长小丘他们一起推进这个事,基本还算顺利,今天却在董秋生这里遭遇空前的挫折,还白搭上半天时间。水根深吸一口气,他想这土包子看来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就是他娘的要不到钱,也要出出这口恶气!”

他就从手机里找出一个洛阳朋友的号码拨过去,那头似乎很兴奋,说水根老板好多日子不联系了,“怎么样,最近生意如何?”

水根说自己在老家,准备做一个古村落重建的案子,“搞钱的时候遇到一个铁公鸡了,很不爽。”

对方说那货有钱吗?水根说是老家的首富。

“那就老办法治他啊!”洛阳朋友说。

水根说自己已经在筹办一个古牌坊的拆建项目了,“我老家是乾隆皇帝的老娘出生地,这个牌坊据说是皇帝老儿御批的牌匾,还有点文化的味儿。”

洛阳朋友说明白了,“那我赶紧做一对皇帝老儿家镇宅用的金银锭如何?什么时候埋到你那牌坊下?”

水根说越快越好,“银锭仿古,金锭合金材质,鎏金,仿古,各50两,设法把乾隆四十五年的字样给铸上去,必须达到乱真的程度。来时把家伙都带上,事成后一并算钱给你。”

“好嘞,半月后你到省城机场来接我!”洛阳朋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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