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5)


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15

/潘国尧

15

 晚上水根一个人把镇长办公室里的保险柜费力地扛下楼,然后扔到金杯车上拉到了宾馆。要是搁从前,水根能挑150斤的稻谷担子,不换肩走十里地。这真不是吹的,生产队那会儿,是个壮劳力都得这么干,也没啥稀奇的。

但是现在混成了“文化人”,就这么点活也把他累出一身臭汗。正想好好洗个澡休息,门又被敲响了。水根想不开门,装作不在。但这显然是徒劳的,那拨土匪平时也没啥事干,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即将折腾故事的家伙来镇上,他的一举一动显然尽在人家眼皮底下,何况还有一路的摄像头呢。湖下镇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派出所完全能掌控每个人的行踪,水根的光头又是那么显眼,“我在这个镇上几乎就是裸奔的,”水根这么想着时只好打开了门。

来的是镇人武部长,那个前天饭桌上许诺要给几万块钱的家伙。

“我就知道你刚回到酒店,我还知道你扛了一个保险柜回来。”人武部长是个戴眼镜的家伙,年轻时参加高考,连续考了5年都没考上,后来被县里一个专搞精神文明建设的什么组织收编做文字工作。反正一时也不解决他们的编制问题,工资也有限,在县委党校培训个把月后就都派往各乡镇混。那会儿搞改革开放,各乡镇编制内干部确实缺,这帮老赶不上树的鸭子就有了用武之地,几年下来,不但在党校系混到了大专文凭,还差不多都混到了副镇长一级以上的基层干部,最后都变成了“在编”的公务员了。

人武部长就是这么一路混下来的,这家伙论文化比水根也强不到哪里去,但是人家在湖下镇混了二十来年了,按他自己饭桌上喝高了的说法是“这镇上黑白两道通吃。”

水根说你一直在摄像头上跟踪我吧?人武部长说你也太小瞧我了,“这种小事用得着我一部之长亲自干吗?给派出所那几个协警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得了!”

部长大人把一个马夹袋也扔到了水根的床上,然后摘下眼镜,用衬衫一角擦镜片,一边擦,一边抱怨找水根比找镇长还麻烦,“死光头你现在比我还牛逼,给你送钱还要逮机会。”

水根瞅了眼马夹袋,比昨天七村村长的要少一点,估计也就五万块钱的样子,就说你这点钱可捐不了石碑了。

人武部长说他才不想捐那破碑,“镇长这些年来一直跟自家兄弟一样地罩着我,他老人家亲自抓的事,我能不意思一下么?”

水根说那这个钱只能以支持羊角湾村古街整修项目专项款入账了。人武部长说你爱咋入账就咋入账,“反正我今天把钱给你送来了。”

水根说要开发票吗?

部长说当然要开,“这可都是上面拨下来的专项款,几年来我每年找理由扣下一点,这不,就扣下这么多了。”

但是对方的一个要求却让水根很为难,就是发票上要开成“靶场维修款”。水根说自己的公司是个文化公司,“这靶场跟我八杆子都打不着啊,你那都是国防项目了。”

两人就这事磨叽了许久,最后才一致同意开成“办公用品”。

水根从抽屉里找出发票准备开了,部长凑过身来说水根兄弟有个事还得你帮忙。水根说“虚开”吧?

部长狠狠地拍了一下水根厚实的背,说死光头你真是个混大事的料。

水根问虚开多少?部长说这些年自己常常掏钱请各村那些地痞村长民兵连长吃饭啥的,少说也搭进去十好几万块钱了,“就指望着水根兄弟把这些‘饥荒’给整回来呢。”

水根说这么一来我就得搭进去万把块钱的税费了,“部长你可真会算计”。人武部长一把扯起马夹袋要走,说好心给你送钱,你还这个那个的,“不给了,我自己花去!”

水根一把扯住前高考落榜生,说我就那么一说,“部长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咱俩的关系,就是你不给钱,我也得帮衬着啊。”

说罢就给镇长开具了十五万元的发票。

部长死扯着水根要去喝酒,水根说自己刚才搬保险柜出了一身臭汗,真是想休息了。部长只好说那就改天了,然后扔下马夹袋,收了发票喜滋滋地走了。

 

第二天,水根开着破金杯去羊角湾村见七叔公。车子刚在村委会大院里停下,友根媳妇就找来了,说看到这破车我就知道是水根兄弟来了。

水根说我要去七叔公家,“你有事?”

友根媳妇说也没啥破事,就是中午你在哪里吃饭呢?水根说现在还不清楚,如果事谈的顺利,也许马上要回镇里去,“一大摊事呢”。

友根媳妇说再忙也得吃饭,反正你今天中午一定得来我家,“要不我就给你好看!”

水根很后悔上次的胡搞,他明白这个堂弟媳不是好惹的主,只好答应中午就过去吃饭。

正是麦收季节,华恩他们几个村干部家里都有地,村委会只有会计在值班,会计听说友根媳妇要请水根吃饭,就说今天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这顿饭钱你自己掏。”

友根媳妇说他娘的我又没向你要钱,你着什么急?“老娘我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友根媳妇凑近水根耳边轻声说:你那破事办得利索些,我在家等你!

水根只好点了点头。

 

七叔公家的几个儿子儿媳妇都是吃商品粮的,分田那会儿,他家就没分到多少地,现在人老了,除了房前屋后种些蔬菜瓜果,大忙季节,各家都在地里忙活,老人却在院子里逛来逛去,闲得蛋疼。

水根说七叔公人家都在忙,就您老人家悠闲得很么。七叔公说水根后生你不也一样游手好闲着么。

水根说我可是一脑门子官司呢。七叔公说“若要有,起早落夜头;若要富,勤劳加辛苦。”老人最近在研究羊角湾俚语,就先来了一句。

老人还告诉水根,说石雕厂的老板给他打电话了,催要8块石碑的碑文呢。水根说先不急,“这两天正忙着认捐这些破事呢。”

“怎么样,钱筹到多少了?”七叔公问。

水根说小钱收了几个,“大钱还指望着七叔公出手相助呢。”

七叔公说钞票来来往往,性命阎罗大王,“水根后生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呢。”

水根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七叔公说你们真够折腾的,都把主意打到我家老大那里去了,“他这破官当的,哪来的闲钱吶?”

水根说镇长去找老大,自己事先也不知道,“可能他觉得老大是个清官吧,这官德碑非他莫属呢,再说,羊角湾也就数老大官当得最大了!”

七叔公说现在这规定那规定的多,“正官不聊生着呢,再说他要是认捐了官德碑,他上面有副县长,还有县长书记怎么办?你不能把咱羊角湾立成碑林吧?”

听七叔公的口气,好像是不愿搭进去这个事,但是镇长明明白白在电话里告诉水根是把他家老大已经搞定了的。

 

水根只好坐在台阶上发愣了,他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七叔公给水根搬来一条长凳子一起坐下,说这事呢,他昨晚跟老大通了电话,“老大倒是被镇长说服了,但是老夫觉得这事得慎重些,毕竟他至少在这个位子上还能混个一年半载的,别都快退休的人了,还给人找着整事的借口来。”

水根说正因为也不想再往上混了,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这几十年的辛苦,“按老大的为人,怎么着都够得上这块碑的分量了。”

“但是你们立这碑还要收钱,老夫可就不干了,说出去,人家会说这碑是我们家花钱买的,你说这有多难听?”

水根听出来老人的话外音了,就说只要您老人家同意老大事迹入碑,“这块官德碑我们就免费给立起来,毕竟,老大还是从羊角湾村走出去的清官么!”

七叔公捋了一下白胡须说,这事老夫昨晚也想了一夜,“你们做这事呢也不容易,我们家呢,你也知道,不是有钱人家,得想个两全的办法出来。”

水根说那七叔公有何妙招?“水根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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