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37)


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37

/潘国尧

 

37

 

一夜无甚大事,天亮后,几个老者收拾了随身带来的一些东西向七叔公和水根华恩他们告别,说两个晚上他们都坚持下来了,也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今天白天我们就不监场了,水根后生你们再辛苦一天吧。”4村的老者说。

水根从兜里摸出几个早已塞好钱的红包一一分发给几个老者,说前辈们这几日劳苦功高,“一点薄礼,敬请笑纳!”

老者们笑纳了薄礼后,水根让村里的一个小年轻开他的破金杯把老人们一个个送回去,“开车稳一点,慢一点。”水根嘱咐小年轻道。七叔公也跟老友们一一道别后自己回去休息了,临走时嘱咐水根说天黑前把石碑竖了吧,“越往后整破事越多。”

 

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瞅着七叔公不在,五寡妇终于出现在了工地上。这些天,水根一直在向华恩打听,说羊角湾的人差不多都来丢过豆子了,怎么五寡妇就不见踪影呢?华恩说捐碑时五寡妇跟七叔公说了好多次,说她想捐贞德碑。可是七叔公问五寡妇你拿得出10万块钱吗?五寡妇说自己在羊角湾守寡20多年还不值10万块钱吗?后来七叔公就没搭理五寡妇了。

水根说这事应该早点告诉他,“按说五寡妇是有资格捐碑的,我去皖南牌坊群看过,那里的贞德牌坊基本上是为那些守寡的妇女竖的,本来我可以替她交钱的。”华恩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劝劝你五婶吧。

五寡妇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在这大热天,肩头罕见地披上了一块花哨的真丝方巾,然后像个领导视察工地一样地交叠着两个胳膊绕着所有的基坑边走了一圈。

水根说五婶子今天很漂亮么。

五寡妇说漂亮顶个卵用!

水根说自己真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望五婶谅解”。

五寡妇说谅解啥,现在这村里村外的,啥屁事还不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在糊弄?“这年头,钱就是皇帝,关系就是老大,连光宗耀祖这样的正事都让一帮混账王八腌臜货们占全了。”

水根理亏,只好沉默,但是五寡妇显然不肯罢休,说水根侄子我在娘家时读书也读到了高中毕业,起码的文化还是有一些的,我问你:捐贞德碑的女人得有哪些让人称道的品德?

水根只好说,一般是要伺候得了一家老小,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在家相夫教子,在外德泽四方......

五寡妇打断水根背书,说那现在捐贞德碑的人有这德行么?“别说相夫教子那一套,她娘的有家不回,有老公不伺候,却整天跟老板睡在一起,这样的人也配捐贞德碑么?”

华恩说五婶子事已至此,你就口下留德,别难为我们了,“再说,村里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怎么亏待你家么。”

五寡妇说自己守寡二十多年,把我那死鬼走的时候,老娘我才30出头,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再嫁个好人家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我走了我的一双儿女怎么办?死鬼的父母都老了谁去照顾?”五寡妇说自己把大好的年华都留给了羊角湾,把公婆伺候到了善终,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容易吗?我她娘的要比那一身伺二夫的烂女人强一万倍!”

水根说五婶看在侄子面上,就不要再扯了,“再说丢豆子的效果也强似捐碑么。”

五寡妇说豆子人人可丢,捐碑的却能千年留名了,“这年头,真正是婊子要做,牌坊要立,难怪整车的鸡婆也都来凑热闹。”五寡妇虽骂骂咧咧,却还是听了水根和华恩的劝,跪在贞德碑前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准备数豆子,但是她扳着指头如何算得清这一辈子自己睡过的男人有多少?这二十多年守寡,为了养家活命,四乡八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上过她的床,特别是最穷的那些革命年头,一棒老玉米,甚至两条盎刺鱼都可以让她解下裤带。

想起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成了远近男人的“公共汽车”,五寡妇气不打一处来,双手端起贞德碑坑前的那个装豆子的簸箩,说懒得数数了,“我操你们八辈子先人!”边骂边把剩下的十来斤豆子一股脑儿倾倒在了基坑里。

 

五寡妇前脚刚走,水根后脚就把厂长叫过来,说赶紧竖碑吧。厂长就调过来一台吊车,和几个工人一起竖石碑。这些石碑每块都有几吨重,牌坊两边各4个坑,每块石碑像骨牌那样紧挨着竖起来,牌坊两边的那两块则紧紧贴着第三门楼的柱子,从远处看,竖起来的石碑和拆掉脚手架的牌坊就像张开双臂的半身人像,极具风水气场。

天黑前,工人们把石碑竖起来后,大部分的活算是都干完了。水根说万一天气有变,牌坊基座和石碑前的地基也一起硬化吧。但是工人们都抱怨说天色都晚了,黑灯瞎火的,这活怕干不好,厂长只好说明天再派几个工人过来做些扫尾工作吧。

水根也就不好再坚持了。

 

怕啥来啥,这天晚上老天爷还真被水根说中了,半夜的时候刮起了大风。江南这个季节,正是台风肆虐的时候,入伏以来,连着十多天的酷热天气,人们都急盼着老天爷来一场大风大雨给降降温。但水根最不希望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刮风下雨,因为牌坊和石碑都还裸露在地面上!

晚上的台风属于不请自到,广播里手机里都没有预告今晚有台风。这天气日怪,你越不希望出现的情况,它却偏偏来凑热闹。半夜的时候,台风就像一头犟驴,东南西北乱转。羊角湾的地势有点奇特,村东头地势最低,越往西地势越高,像一只装豆子的簸箕,口子敞开着,后面却给挡住了。台风越过羊角湾湖面,贴着地的狂风一路袭卷过来,正面穿过牌坊和8块石碑组成的“气场”,然后在西边人家的高墙下撞一头,又杀回来。这牌坊下的风一晚上都在呜呜地叫,吓得边上的几户人家都没好好睡。

狂风夹带着暴雨,天快亮的时候才停下来,新竖的牌坊和石碑四周全被雨水浸泡了。

第二天,雨后的湿热更加厉害,被炽烈的日头一烤,牌坊四周的泥地很快就板结在一起了。石雕厂的工人们姗姗来迟,他们就像晚上没发生过啥事似的,在坑基周围简单地铺了一层石子,然后在石子上浇上混凝土完事。

这给牌坊和石碑留下了隐患!

完事后,厂长最后巡视了一遍工地,问水根还有没有其它需要整治的地方。水根满脑门子想着怎么回南边去给“天亮光”找合作伙伴的事,就说很好,只要这两天不出事就好。厂长说怎么会出事呢?这牌坊和石碑,只要竖起来后,地基会被越压越坚固的。

然后厂长就把一应的账目给水根和七叔公看,说这次我们几乎是全厂出动,“我们这是所有安装工程中规格最高的一次了。”水根说明白,“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然后,七叔公就把订购牌坊时剩下的7万块钱装在信封里递给了厂长,水根也把许诺给厂长的10万块钱给厂长刷了卡。

算完账,厂长开心地招呼工人们上车,然后扬长而去。

 

731日一大早,水根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出门。他本来想开着破金杯直接去机场的,想了想觉得还是打车去算了,因为他隐隐约约感到,这一去恐怕得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破车留在机场就完蛋了。

水根把破金杯开到镇政府院子的车棚里,然后从车上取下他的那个大行李箱走出院子。门卫大爷说水根领导一大早要出差啊?水根说不是出差,就是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得回我工作的地方去了。大爷说这还不是你工作的地方吗?“你看多好,又有吃又有住,还有名分,这镇上谁都认得你,还是别走了吧。”水根说不走不行啊,“你们都是有皇粮的,我水根得靠自己挣钱才能活下去哩。”大爷说水根领导说笑话了,“你这些日子也没少挣啊!”

正说话间,小丘骑着电瓶车来上班了。见水根一副出远门的打扮,就说你要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水根说怕打扰你们啦,“再说,该交代的事宜我都给你交代了。”

小丘把水根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就往水根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说你他娘的是不是怕我拖累你,“偷偷摸摸就这么走了?”

水根说这些天你晚上天天跟镇长大呼小叫的,我也找不着告别的机会啊。

小丘说这货是找我发泄呢,“美女院长不理他了,他正难受呢。”

“所以你就甘心继续做替身?”水根说。

小丘说那我怎么办,“现在不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吗?”

水根说他自己这一去恐怕得很长时间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们互相的承诺算不算数?”

小丘说这个事你不当回事,“我可是都在行动了,我爸妈一直在催着我找个正经的男人嫁了,说这样不清不白的耗着,他们在人前都抬不起头了。我把我俩的事跟二老提了,他们都同意,说你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跟镇里那些头面人物打交道一出是一出,看得出是个做事的主,说把我嫁给你,他们放心。再说,我这里也没着没落干一天是一天的,有什么好留恋的?”

水根说那我就放心地回去了,“我的户口已带在身上了,羊角湾的活动一结束,你也就赶紧把户口迁走,然后我们就在南边办婚礼,这里你一天都不要多呆!听我的没错,估计这边很快得出事!”

小丘郑重地点了点头。

水根说自己预订的机票是中午11点,得赶紧走了,“一会儿镇里那些家伙都来上班,没完没了的告别就麻烦了。”

小丘说那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正好路上还能说些事。水根说那也好。

(未完待续,本小说谢绝转载,如看官觉得还行,请加作者微信深度联系:laopan53l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