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论》定稿需加第十卷《附录篇目》，主要录入作者有关中国古典辩证法、现代辩证法和历史唯物论的数篇文稿。

读老子，慎用形式逻辑判断式

 　　　    （原作于2009年11月9日）

 

“大道无形”是出自老子《道德经》的观点，也是《道德经》核心思想之一。原本不是老子原话，但却是他的本意和终守不移的观点。

“大道无形”源于《道德经》中的两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里，不论是“大音”也好“大象”也好，都比喻“大道”，是要说明紧接的后一句：“道隐无名”。古语“名”指名状、指标签和形状；“无名”意为无形的、没有标签的，也类如古代一句成语：“不可名状”，即不可形容的样子。老子对自己的主义和主张是不用标签的，这也使道家弟子的“道法”自带一分神秘色彩。

若把“道隐无名”一句与前两句再合起来理解，正好喻示的是“大道无形”之哲理思想。古往今来，经常挂在人们嘴边的四个字，实则是老子的无名本意，即“大道无形”。久而久之，人们反而对《道德经》中的原话感到陌生了。

 “大道无形”是朴素自然观的顶级思想观点。如何解释它？

用形式逻辑思维方法难免解错。形式逻辑可判断“大道”与“无形”之间或互等或相等，通常概念形式表述是：A=B，反过来B﹦A。而用辩证逻辑方法来判断，则不可使任何两个概念划等号，两者间只能相互对等分立，或相互对应分立。其通常表述方法是：“无形”与“有形”即“A︰B”；或者“道”与“形”即“C︰D”。有对等关系，无互等关系。

在“大道”与“无形”两个概念之间，形式逻辑可依据肯定或否定来互证两者同一。比如，同一大前提下如果设定X=3，就可以反过来判定3=X。这就是当今形式逻辑头脑可能误解老子思想，因此而判断“凡是无形管理即为管理之‘大道’”的思维方法原因。辩证逻辑在任何情况下都拒绝两个概念之间可依据肯定或否定的逻辑关系来互证同一。即不可以在设定X＝3之后，而又反向判定3﹦X。

老子的“大道无形”，其完整的肯定判断句式是：“凡大道都是无形的”。但是，绝不能反过来推定：“凡无形的正是大道之体现”。类似的这种只为遵循“同一律”的形式逻辑判断方法，显然不是老子的朴素辩证法的思维逻辑。

上述形式逻辑判断方法如今正大行其道。如：自由化的市场经济因其崇尚“无形之手”的自发调节，于是称为“大道”也！管理者隐其管理之身而实施的无形手段乃至“暗箱”操作方法，因其也是“无形”的，也可谓之“大道”也。“大道无形易行天下”成了许多隐形、潜行、暗战谬事畅行无阻的理论根据。

恰恰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并非唯宠“无形”，而是希望通过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相互作用关系，让自由经济的“无形之手”逐步显现为“有形”，并指导人们利用有形的经济资源来调节可能随时发生紊乱的市场经济。科学规律从无形到有形，从自在自为到被人们主动掌握和利用，这是人类文明与进步的一般标志，但却被误解的“大道无形”价值观和方法论所轻视所否定。

辩证逻辑认为：大道无形但并非无形的都是“大道”。因为，许多隐匿很深的事物抑或包藏着“无道”或者“恶道”也很难说。那么，老子的“大道”究竟是何意？读《道德经》81章先不问“大道”何意，先问“道”指什么？

虽然老子的“道”并无标签，但老子仍然用老子的“曲折语法”表述了“道”的本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原来，“道”是“以人为本”的，是为“人”而立的。那个珠玑般的粘连句所表述的含义是：从“人”开始，地天人道一个效法一个，最终是效法自然。“道”的基本含义就是“自然”。

这里的“自然”一词，与现代汉语的“大自然”一词有区别也有联系。古汉语中，除《诗经》等文学作品外极少有“双字词”，古语多是一字一词（幽默：“家有妻子”并非只有老婆，而是有妻、也有儿女）。对古汉语“自然”要拆开解：“自”，是自在的、固有的、本来的意思。“然”，容笔者采用最通俗解法，它就相当于我们所熟悉的“实事求是”中的“是”字。把两字合起来解：“自然”，就是自在的规律，天生的法则，固有的现象，本来的面目。更简单的是土话：“本来-就是”！如果把这种理念推到世界观价值观顶端来定位，那么，老子的世界观即他的最高价值观是什么？就是“自然主义”。

老子的辩证法是朴素辩证法，老子的世界观是朴素自然观。他与萨特有相通之处，都在确认人的绝对从属地位。一个把自然现象视为至高，一个把社会存在奉为主义；萨特视“社会存在”主宰一切，人只能老老实实服从现存的一切，存在即合理。老子的视野比萨特更开阔、更高尚、更客观，“现世”的一切也得服从自然；老子更重视的是自然天成之现象。他主张模仿自然力来统领社会的存在。

比如：“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表达了什么？他是想告诉世人：最高的善，就像自然的水一样，滋养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动而愈出” ——天地之间像个风箱，……你越是努力风声越大，越显乱。“为无为，则无不治”——遵从自然和无为之道，天下没有不太平的道理。

老子主张人类推崇自然、效法自然是对的。但是，他的自然观是原始的、被动的、朴素的，他代表了人类低能时期的自然观理念，他否认人类科学思想的进步在效法自然和追求“天人合一”过程中的积极作用，这是老子的缺陷。萨特的存在主义盛行时期，人们只崇拜社会存在价值，自然生态环境则遭到破坏；老子盛行时，自然坏境被保存完好，先进的科学理论和人的创新作用力则遭到排斥。

按照老子的朴素自然观，其所产生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无为”。仔细想想，若把它推崇到人类世界观方法论的顶端，他的自然观是否局限？他否定主动的“有为”。比如：“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是说：你越追求知识，就越损害自然。“智慧出，有大伪”——智慧出来了，就有大伪诈。“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 ——这一句，又是倒装粘连的“老子专用语法”，为了便于理解，笔者把三句顺序反过来捋一捋它所粘连的逻辑含义：天意就是“道”（“天乃道”，老子称赞天道自然公平）；只要顺天意，人性就全面（“全乃天”）；人性全面，自然会出于公心（“公乃全”）。

上述朴素自然观，最终被传承文化的老百姓理解为“天意”决定一切。它一面寓含自然主义道理，一面成为中国流传千古而绵延不绝的“宿命论”的思想根源。但从《道德经》原创表述中，很难说“宿命论”就是老子的本意。

不过，如果把“天意”解释为自然规律，而且不神化“天意”，那么，老子的朴素自然观便拥有取之不尽的思想精华。这就要在递进一层的辩证思维中进行分析：“道”指自然规律，“大道”指什么？凡自然的，就是“大道”么？非也。老子认为：大道是无形的。这表明，有的自然规律在老子眼里还未可至高至大，他所推崇的自然现象不仅称“道”，而且是“大道”、是无形的；他认为只有“大道”才是无形的。这就使我们不难理解，一部《道德经》81章的全部宗旨是在追求什么。

在老子眼里，哪些“大道”是无形的？首先，要确信老子尊崇的“大道”是以人为本的“道”。《道德经》中所赞美的“大道”全部是模仿自然、顺乎自然、顺乎社会人的自然心理状态的“悄然之举”，但那又绝非是隐形的、看不见的举动和作为，而是指：让所受益之人群在不知不觉中、不可名状中感受“道行”。

比如：“爱养万物而不为主，万物归焉而不为主”——你喜欢管理一切，却不显露以势压人的架子（无霸形），当万物归依你时，你仍然不摆出君临天下的样子（无王者之形）。“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你应该做到在舍弃中取得（无贪形）。“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你该去做不图功利的事，干不显眼的活，尝平平淡淡的味（无名人之形）。“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达成最难目标要从平凡起步，干出显赫事业要从细小开始（没有默默无闻的那些无形铺垫，哪会有一举成功的显赫之形）。“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无须强行动员和发号施令而能够大功告成的那些事啊，百姓都会告诉说：这是我们本来很愿意做的事。原来，事遂万众之心愿，就是“大气象”，所谓“大象无形”，表述的正是要在无形之中成大事！

原来，老子的“大道”是基于人心、基于人的自然心态来考虑的。他认为，所有能在无形之中办成的事，实际上也是在人们心理上感到“悄然”的事；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事即为不可名状的“大道”，但凡“大道”之功都很自然。

上述足以表明：“大道无形”的真实含义，不是外在隐形、暗箱操作或暗战方式，而在于人心感到顺心自然，不知不觉。由此可见，堪称“大道”的“无形作为”绝非是指用权者行事要隐秘、要藏匿、要遁形，而指用权者善于通过各种途径因势利导、采用各种方式顺应人心，善假以对方所具备的客观愿望随其成事心愿，使对方在你的不知不觉中、不可名状的作为中，向其随心所愿方向发生变化。

这就看出了《道德经》很精华、很有益的一面。第一它主张：为人者，最高道德是顺天意，不做破坏自然生态的事，多做顺应自然现象的事。第二它主张：为官者，最高道德是顺民意，不做破坏社会生态的事，多做维护社会生态的事。那么，比较一下那些遁形的“暗战方式”其缺陷在哪里？它只是外在形式的隐蔽、藏匿和无形，却未必顺乎人心、顺乎民意；它只用形式逻辑思维方式答对了《道德经》中的概念形式选题，它并未真正理解“大道”的本意和“无形”的真谛。

正确理解老子的“大道无形”，可悟出此句所寓含的方法论，恰恰是现代化社会治理应所追求的高境界。老子赞赏“善行无辙迹”，即善于走路的人不留痕迹（幽默：道家修炼穿墙术、隐身术是否源于此句的错误理解）；他崇尚“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即善于留住人的人，不用上锁却无人能开；善于拴住人心的人不用绳索无人能解。都体现的是现代化管理理念的“大道无形”。

与老子相承的中国古代优秀思想还包括：“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润物的悄然）；“水溪潺潺，聚则成洪，堵而泛滥，疏而长流”（顺势导流的无形治理）；“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敏锐于从那些不引人注意的苗头开始，即能着手于服从长远目标的各类扶植和培育工作，可见但凡好的育人工作都是在悄然中起步的）。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吸取其精华必先有好的思维方法，单一形式逻辑思维不宜阅读《道德经》这些厚重的东西。对诸子百家思想，我们主张要在与历史唯物主义进程相对应的前提条件下学与用，才能入木三分，扬长避短。

孔子精华较多，老子哲理深奥，孙子运势精湛，孟子辨理高明，荀子劝学有方，庄子神情逍遥……想得到先圣思想的精华，必须具备辩证逻辑思维的真功夫和古文修养。然，这对于30年应试教育培育的思维方式远水可解近渴？

祝福您，这篇文章也许是您读懂老子的一条“捷径”。

（本文推荐给教育部可修改为高中学生课外读物）

         胡志平，2009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