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工程大学管理学院，武汉 430205）

 

摘 要：中国传统道法家“道、势、术、法”的框架与经典现实主义国际关系体系具有很高的相似度。经过扩充与修正后的新道法家理论在如下方面契合甚或者超越了当前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体系：（1）基于新道法家理论，可以将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融合在一个框架中；（2）新道法家理论可以融合理论层次上的实证研究与操作层面的国家战略；（3）新道法家在“术”的层面上具有当前西方体系无可比拟的丰富内容；（4）新道法家理论中“势”的概念具有丰富内涵，它既包括经典现实主义的“威望”，也包括近年来学术界较为流行的“软实力”或“巧实力”。基于中国本土新道法家理论的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体系能为观察世界提供新的视角、能为纠正美国行为科学主义思潮下国际政治经济关系学理论与实践脱节问题提供更丰富的操作手段。

国际政治经济关系中最先出现的思潮是理想主义思潮，这一思潮主要来源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倡导。威尔逊相信通过推广自由民主的理念可以消除战争和冲突，按照人类理想建立起来的国际组织将使得国际社会不再是“实力政治下的丛林”。但是，国际联盟的失败以及不久之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给国际关系的理想主义思潮以沉重打击。1948年汉斯•J•摩根索出版的《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标志着国际关系作为一种专门学科领域的诞生，直至今日，《国家间政治》仍然是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理论的标准教科书，该书所代表的现实主义理论也仍然是该领域的主流理论。现实主义理论的主要思想是，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主要行为目标是权力和生存的斗争，民族国家的国际政策核心是“国家利益”，为此，国家要尽量在经济、军事等方面取得“优势地位”，“意识形态”和“道德规范”最终也必须为国家利益而服务[1]。

1970年代之后，虽然二战后的冷战格局从总体上仍在延续，但跨国合作、经济联系等逐渐加强，国际贸易额激增，区域整合取得进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国际关系学说中的理想主义逐渐复兴，并演变为新自由主义流派。现实主义流派在与自由主义相互争鸣的同时，也对经典的现实主义理论进行了修正，演变为新现实主义流派，由此形成了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领域新现实主义与新自由主义双峰对峙的局面。新自由主义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派别，其内部包括诸多学说，例如社会学自由主义强调跨国交流、共同价值观和国际和平合作；相互依存自由主义强调复杂相互依存使军事武力在国际关系中不再重要；制度自由主义强调国际制度、机制在国际关系中的重要作用；共和自由主义强调民主与和平的联系[2]。新现实主义在继承经典现实主义“权力、竞争和冲突”主要线索的基础上，将视角提升到国际体系结构层次，因而也称为结构现实主义。

新自由主义和新现实主义在争论的过程中都吸收了对方的某些观点。例如，新自由主义放弃了早期理想主义的乌托邦色彩，转而寻求在现实条件下实现和平与国家间合作的方法，探讨为达到和平与合作需要的条件；新现实主义也不再坚持国家中心说与军事权力说等内容。二者的共同趋向，是在寻求科学与简约、可实证的国际关系理论，它们在研究方法上日益趋同，二者都共同接受了行为主义所谓科学实证的研究方法[3~4]。这种行为主义的实证研究方法对于精确变量关系的确定，重复出现的国际政治经济模式尤其感兴趣。在行为主义思潮的影响下，经典现实主义大量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概念如“国家权力”、“国家利益”“均势”等被认为是不严谨的、不科学的，而被解构。例如，1979年出版的新现实主义国际关系代表作《国际政治理论》[5]就大幅度删减了国际关系实践性内容，而代之以一种高度简约的国际关系理论，其基本变量关系可简化为，国际体系结构影响国家行为。受上述美国行为科学主义思潮的影响，大量经验性观察在所谓“严谨性”的幌子下被抛弃、肢解，导致所剩下的“毫无偏差的”“严谨科学观察”只能局限于学术界，而实践意义日趋微弱。

 

2中国传统道法家视角下的经典现实主义国际关系体系

中国传统道法家的历史可追溯至战国时期的稷下学派。稷下学派本是一个汇聚道、法、儒、名、阴阳等各家学说的学派，但其主流无疑是道家，稷下学派是由道家发展为法家的枢纽。道法家的思想与战国后期以商鞅等为代表的法家思想有较大不同，其主要区别在于道法家强调“由道入法”的主张，而商鞅等人则将“法”作为一种纯粹的统治工具。淮南子将道法家以“道”作为一切出发点的世界观论述得很清楚，“今专言道，则无不在焉”。帛书更直接说，“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

商鞅等人为代表的法家以“法”为统治工具，当然与国际社会的现实相差较远：因为国际社会自始缺乏绝对的权威，而道法家的观点与国际关系现实并无抵牾之处。本文认为，中国传统道法家“道、势、术、法”的框架与经典现实主义国际关系体系具有很高的相似性：

（1） 《国家间政治》第六章为“威望政策”。在该章中，摩根索指出：威望政策是国际关系中的一个固有因素，正像渴求威望是人际关系中的一个固有因素一样。依靠国家（或个人）的卓越声誉，他才能取得他认为自己应得的那份安全、财富和权力。威望政策有两个可能的最终目标：为威望而谋求威望，以及更为经常的为支持现状或帝国主义政策而谋求威望。

显然，摩根索所阐述的威望政策与道法家的“势”有极高程度的相似性。慎到认为，一方面，君主应该“权尊位重”，在全国范围内才能“令行禁止”，必须要有“势”，其法令制度才能得以实行，后来韩非将这一观点总结为“抱法处势”。其中的势就是威望，这一论断符合当代国际关系实践：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国际法的实施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正是少数大国的国际威望。

（2） 《国家间政治》的第四编为“权力制衡”。摩根索论述了政治领域中权力制衡的普遍性以及权力制衡的不同方式，包括：分而治之、补偿政策、军备、联盟等。显然，以上论述与道法家理论中“术”有极大的相似性。国际关系的一个典型特点是存在大量的谋略、运作等，摩根索的经典现实主义体系涉及到不少相关内容，总体而言，“术”可以看作是国家权力的运作手段和策略。在这方面，中国古代的兵家、阴阳家和纵横家也有大量的论述，如果我们认为稷下学派是综合各家学术之长的整合体系，那么兵家、阴阳家与纵横家的学术也可以包含在道法家学说之内，利用扩充之后的道法家理论来解释当代国际关系将更为有效。

 

3新道法家理论与当前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体系

中国传统道法家尽管提出“道法自然”等正确主张，但其中的“道”“法”“势”“术”等核心概念都需要一定的修正才能适应当代国际政治经济的发展，经过扩充与发展后的道法家可称之为“新道法家”[6]。新道法家理论在如下方面契合或者超越了当前西方主流的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体系：

（1）基于新道法家理论，可以将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融合在一个框架中。如前所述，当前西方体系中的新自由主义与新现实主义已经存在统一的趋向，主要体现在新自由主义若干学说并不回避甚至坦然承认国家间的权力斗争。然而，如何在更高的层次上将二者融合在统一的框架中，目前还存在大量问题和争议。新道法家的核心思想是“道法自然”，道法家既承认人性中向善的一面，同时承认人性中“逐利”的一面，所谓“自然”即同时包括上述两个方面。道法自然，完美地揭示了人类共同理想既非单一的自由主义，也不是单一的现实主义。换言之，自由主义不能完全排斥现实主义，现实主义也不能完全派自由主义，二者共同的核心是“自然的人性”。

（2）新道法家理论可以融合理论层次上的实证研究与操作层面的国家战略。经典现实主义学派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具有强大的实践操作性，而新近发展起来的国际关系诸流派虽有新颖的视角或较好的解释力，但在服务于国家战略对策上却逊于经典现实主义。新道法家在操作性比起经典现实主义更为体系化，其“势、术、法”的三分结构简练易行，且通过三者的交错演绎可能形成国家战略的多种模式；从理论建构的角度来看，“势、术、法”比起“权力”“均势”等概念在定义、测量、验证等方面更具实证性。

（3）新道法家在“术”的层面上具有当前西方体系所无可比拟的丰富内容。需要强调的是，“术”并不单指阴谋，术指的是国家权力的运用技术。道法家对权力的应用即“术”有专门的研究，如果将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的思想纳入新道法家理论体系，则其涵盖更广。这些内容将为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新体系增添大量新的内容，且能为国家战略的制定提供有力的帮助。

（4）新道法家理论中“势”这一概念亦具有相当大弹性与丰富的内涵，它既包括经典现实主义的“威望”，也包括近年来学术界较为流行的“软实力”或“巧实力”。对“势”这一概念进行精准定义，并以此进行实证研究，将会揭示国际关系运作的更多机制。

 

4重构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体系：基于中国本土新道法家理论的一个尝试

国际政治经济与关系学起源于美国，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后虽然美国在这一领域仍然占有优势，但欧洲和其他国家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的自信心明显增强，他们并不都认同美国主流理论的研究议程，其中，较为成功的是“英国学派”。英国学派无意在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两种理论之间做明确的选择，而是力图打破这种习以为常的两分法另辟一片新的理论天地。经过多年的努力，该学派在国际学术界取得了相当的认可度。

[1]汉斯•摩根索. 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朱瀛泉. 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一种学科视角的鸟瞰[J]. 历史教学问题，2004年第1期.

[3]王逸舟. 中国国际关系学的一种审视：对学科分支领域的快速扫描[J]. 教学与研究，2006年第9期.   

[4]秦亚青. 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从论争到趋同[J]. 国际论坛，2001年第3期.

[5]肯尼斯•华尔兹. 国际政治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