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头发、剪胡子、换帽子


  马国川先生在《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里说,1871年,日本明治政府发布“散发脱刀令”,允许甚至鼓励民众剪去丁髷。这一号令,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也得到更多人的抵制。有日本武士甚至认为,丁髷是日本人的“魂”,剪掉了丁髷,魂就没了。为了鼓励剪发,各地出台了很多政策,比如大阪对理发店免税,而有的地方则向不剪丁髷的人征税每年50钱,用于教育。

  明治政府号召或强迫民众剪发的原因是,“方今与万国频频交往,无墨守荏苒野蛮之头型取海外嗤笑之理,当决然断发”。后来,在明治天皇蓄西式发型的号召下,新式发型慢慢流行起来。

  看了这个故事,我们自然会想起清朝入关时的“剃发令”和民国初年革命党“剪辫子”的风潮,其实和明治政府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历史上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比如俄国,彼得一世改革时也使用了征税的办法,不过他征税的对象不是头发,而是俄国人的胡子。

  彼得一世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曾乔装成普通人到荷兰学习造船技巧,1697年,他派使团去西欧学习先进技术,本人则化名彼得·米哈伊洛夫下士随团出访,先后在荷兰的萨尔丹、阿姆斯特丹和英国的伦敦等地学习造船和航海技术,并聘请大批科技人员到俄罗斯工作。第二年,从国外回来的彼得一世在接见大臣时,出其不意地抄起剪刀,剪掉了好几个大臣的大胡子。好玩的是,为了祝贺割须成功,彼得还下令鸣礼炮25响。

  在当时的俄罗斯,人们把胡子看作男人“最珍贵的装饰品”,甚至认为谁胡子长,谁的品德就高尚;谁的胡须最密,谁就最威严。而彼得一世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大胡子俄罗斯守旧、落后的标志,因此特意发布命令,除神职人员外,禁止任何人蓄须。为了督促人们剪胡子,彼得一世下令征收胡须税,凡不服从沙皇旨意而想留胡子者,将视其社会地位缴纳一定税金。税金的收据是一个特制的小铜牌,上面写着“须税收讫”字样,上面还有一句忠告:“胡须是一种无谓的负担。” 如果有人付不起税款,则送去服劳役,以劳动所得予以补交。

  剪完胡子后,彼得一世又对俄国人的衣服下手,在出其不意地剪掉几个大臣的宽大衣袖后,1700年发布法令,宣布以欧式服装取代传统服饰,警卫队有权逮捕身穿旧式衣服的人并要求其缴税。之后,不断发布全国性的命令,对俄国人的穿戴打扮做出规定。比如1701年的敕令说,“男子要穿短上衣、长腿裤、长靴、皮鞋和戴法国式礼帽,穿法国式或萨克森式上衣。女人要穿裙子、欧式皮鞋,戴高装帽。”

  说完头发和胡子后,还有一个换帽子的故事。这个故事说的是土耳其。雷颐先生在“土耳其的帽子与大清的辫子”一文中介绍,19世纪30年代,苏丹马赫默德二世为了表明开放的决心,命令官员要穿欧式西裤、大礼服和黑皮靴,百姓戴的穆斯林头巾被也被废止,规定一律戴一种圆柱形无边毡帽。这种帽子由于没有帽沿,所以宗教祷告时前额照样可以方便紧贴地面。但它的推行仍遭到维护传统者因其“反传统”的强烈反对,在国家采取强硬的行政手段后才开始流行。

  到1925年,革命后的凯末尔政府为表示变革决心,下令禁止戴传统的土耳其礼拜帽,而要求戴礼帽、鸭舌帽等各种欧式帽。但近百年来,圆柱形红色礼拜帽已经成为神圣的宗教和奥托曼帝国的象征。这一指令自然又像当年废止头巾一样遭到抵制,同时11月,政府甚至做出了戴土耳其礼拜帽犯法有罪的规定,一些地方出现了公开抗议和骚乱,在镇压过程中,有的人被处以绞刑。

  类似的故事,各国历史上恐怕还有许多。而这些故事也告诉了我们很多道理。比如,都说传统如何如何“伟大”,其实从这些故事中我们知道,被后人视若生命的一些传统,往往是他们的祖辈们的“奇耻大辱”。看了这些,我们是否会对所谓的传统有一种重新的审视?又如,人是一种十分固执的生物,认知和接受一种新事物比较困难,而一旦接受了认同了,要去改变他,同样十分的困难。这就是文化建设和变革中最应该关注的问题。再如,上述案例中,尽管政府都是“先礼后兵”,先发布命令要求民国做,但最后都需要依靠强迫手段改变人们的行为,甚至出现了暴力。也就是说,在文化变革的过程,观念的转变不是(或不仅仅是)依靠号令和教育而来的,而更多需要从人们的行为上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