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初学者（24）：分工-市场·铅笔的故事
2019-10-12
社会分工的深化和广化，推动了生产社会化——生产资料使用的社会化，生产过程的社会化，产品的社会化。在现代社会中，很少有企业可以宣称自己能够独立生产出任何一件产品，即使是非常简单的产品。
科斯用交易费用解释企业的产生，着眼于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损失。似乎将独立存在的工序纳入一个企业当中，接受企业内部权威的支配，节省了交易费用，配置效率就提高了。但是，企业内部的组织管理也是有成本的。随着企业规模扩大，企业内部组织环节增多，组织费用将会增加。当企业规模扩大导致的组织费用的增加大于所节省的交易费用时,企业规模扩大就走到了尽头；这时就应该压缩规模，将一部分工序或职能释放出去了。在现代经济背景下，消费者需求具有多样性，要求生产者的供给具有灵活性；由此，多品种小批量的生产可能是有效的；而单一品种大批量生产可能是不适宜的。况且，交通运输和信息沟通在不断提高商品流动和信息获取的效率，交易费用在不断降低。这一切，都在推动着生产社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
复杂的产品，需要复杂的工序，生产社会化程度相应提高。据说大型客机的生产，需要几十万个零部件，涉及成百上千个行业，成千上万个企业。真是难以想象。如此高端的产品，如此复杂的供给-生产-销售，是如何完成的，是谁来组织的？想一想就头疼。这样复杂的情况，良性循环应该是偶然中的偶然，应该是几十万数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应该与火星撞地球差不多吧？可是，我们毕竟还是有了大型客机。而且，除了极少情况，它们还运行良好，不仅被及时生产出来，还能正常飞行。这说明复杂的生产过程是现实可行的。
在现代经济中，不用说大型客机这样复杂的产品，就是一瓶简单的矿泉水，一支小小的铅笔，都是社会化生产的结果。我们来看看一支铅笔对它的家谱的叙述——
我的家族谱系事实上始于一棵树，一棵纹理笔直的雪松，它生长于北加利福尼亚和俄勒冈。现在，请细想一下所有的锯子、卡车、绳索，以及在收获和运送雪松木材至铁路支线中所使用的无数其他传动装置。想想所有参与装配这些设备的人员和所投入的无数技能：采矿、炼钢并将它们加工成锯子、斧子和汽车；种植大麻并经过各道将其做成重而结实的绳索；带有卧室和食堂的采伐营地、在那里烹调和生产的所有食物。哦，还有，在伐木者所喝的每一杯咖啡里发挥作用的无数人。
……
事实上，千百万人参与了创造我的过程。在这些人之间，每个人都只能认识极少的几个人。现在你可能会说，我把远在巴西的咖啡豆采摘者和其他地方的食物生产者与铅笔制造联系起来，扯得太远了；这是一种极端见解。但我要坚持我的主张。在这千百万人中间，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人，包括那家铅笔公司的总裁，都只能提供极少的一点点知识。（[美]里德：《铅笔传奇》，转引自[德]柯武刚等《制度经济学》，P593，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
简单如一支铅笔，它的生产都是复杂的社会过程。它的生产涉及众多的行业和环节，众多的材料和知识，众多的设计师、工程师和产业工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支小小铅笔也能在商品世界掀起波浪。
在铅笔生产众多而复杂的环节中，协调成为重要的问题。不同环节之间，不同工序之间，不同人员之间，没有协调就没有秩序，没有秩序就不可能有有效的生产。想象一下，这简简单单一支铅笔像在搅动着一锅粥；或者说，它是卷起风暴的一只蝴蝶。
可爱的铅笔还是被生产出来了，而且是有秩序地顺畅地被生产出来；然后，它又顺利来到我们的书桌上。谁的神奇之手挥动着，发挥了这样神奇的作用？
看一看斯密是这么说的——
“他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在什么程度上促进那种利益。……他所盘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这场合，象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并不因为事非出于本意，就对社会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亚当·斯密：《国富论》下卷，商务印书馆，1972年版，P27）
还有一段——
“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自他们自利的打算。”（亚当·斯密：《国富论》，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P14）
每一个介入经济活动的个体都在追求自身的利益，就如同每一位屠户、酿酒家和烙面师一样，如同铅笔生产漫长工序上的每一位设计师，工程师，工人，管理者一样。他们通过市场连接在一起，他们借助市场的运转实现自己的利益。按照斯密的理解，每一个自利的人都具有理解人与人利益相互性的天赋，他们追求自身利益而努力避免损害他人利益，于是个人利益的追求导致市场正常有效的运转，导致了社会利益的增进。那一支支铅笔被正常有效地生产出来，就是市场机制正常作用的结果。
《铅笔的故事——讲述给里德听的我的家谱》是一篇生动有趣的散文，也是经济学历史上的一篇经典。浙江大学的经济思想史教授罗卫东编选的《经济学基础文献选读》，从经济学历史上选取了21篇著作，其中就有这篇《铅笔的故事》。同大多数入选的其他著作相比，这篇文章算不上是论文，只能说是散文。该文的作者是伦纳德·里德（1898-1983），是一位美国商人，学者，是美国“经济学教育基金会”的创始人。该基金会致力于宣扬自由市场思想，资助经济学的研究和推广。这样一篇通俗而生动的散文之所以成为经济学经典，因为他用一个有趣的故事讲述了一个深刻的经济学理论，那就是自由市场对资源配置的积极作用。其实，斯密以来的经济学发展历史中，经济学家们孜孜努力的，也就是宣扬自由市场的理念。
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的弥尔顿·弗里德曼（1912-2006）曾经为这篇小小的散文写过一个推广的导语，他说——
“伦纳德·里德引人入胜的《铅笔的故事》，已经成为一篇经典之作，它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经典。据我所知，再也没有其他的文献像这篇文章这样简明扼要，令人信服地、有力地阐明了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在没有强制情况下合作的可能性——的含义，也阐明了弗里德里希·哈耶克强调分立的知识和价格体系在传播某些信息方面的重要性的含义，而这些信息‘将使个人毋须他人告诉他们做这做那而自行决定做可欲的事情’。”（罗卫东编选《经济学基础文献选读》，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P103）
社会分工和生产社会化的发展，构建了一个纷繁复杂的经济社会；借助于市场机制，生产得以有序进行，社会得以正常运转。市场是神奇而伟大的，不过，这得是好的市场。好的市场不是从来就有的，这也是有的经济成功而有的经济不成功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