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六日（1）：一路辗转到承德

2019-11-6

十一月的第二周周末，是例行的学校运动会。

我有自己的运动。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给自己安排一次比较正式的出游。前年去的是黄山，去年去的是普陀山。今年决定去避暑山庄和山海关。

从武汉到承德没有直达车，只能到北京转车。从武汉乘坐Z38次，列车上睡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到北京，再转班车到承德。中午时分到承德，还有半天时间可以游玩。

乘坐Z38次时间长了点，要十个小时多；高铁快的只要四个多小时。不过，Z38是直达；不是“坐”，而是“卧”；而且，软卧也比高铁二等票便宜100多。

晚上八点差二分发车。走过车厢时发现，上座率不高，很多车厢空着，有的只下铺有人。我落座之后发现，同舱的只有一位女子。

本来想打个招呼的，又不知说什么好。

“您也到北京去？”废话！我们这趟车都是到北京的。

“您也是武汉的？”废话！我们这趟车大多数是武汉的。

“您到北京出差还是游玩？”我们又不熟，凭什么告诉你这些！

想得到的尽是些废话，于是闭嘴。

有些尴尬。我平生还是头一次与一位女生独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可以看书。阅读可以给我创造出另一个空间。

我随身带着易中天的《帝国的惆怅——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与人性》。这本书是五年前老李向我介绍的。那时候老李经常看些《明朝那些事儿》这样的通俗读物。易中天这本书我买来之后，看了几页就放下了，感觉内容浅显，价值不大。其实，我潜意识里就觉得老李读的书都是这样浅显的——除了数学和围棋，老李不太愿意在别的事情上费脑子。这次走之前翻出来，觉得这样浅显的东西很适合在旅途中消遣，于是就带上。

易中天的口才很好，文笔也很好；而且，他的思想是新颖的，思路是清楚的。他讲的很多东西明显是在迎合读者，顺应潮流，但还是可以接受。我很快就进入易中天讲的那些历史故事情节中，进入忘我的境界。他讲晁错之死，王安石变法，宋江接受诏安；讲权臣的奸猾，将军的谎言，小人物的有骨气和认死理……虽然只是一些历史的片段，短小的故事，简练的评论，但不乏独到见解，能给人一些认识的启发。

关于王安石变法，就讲得很生动，评价也算持中。我的理解是，王安石变法是注定要失败的。王朝的更替，总免不了治乱的周期。一个朝代建立日久，帝王会失去进取心，丧失理想，变得懈怠，甚至堕落。帝王既失去权威，官员就少了畏惧，自私的本性膨胀，一心只在维护既得利益。王安石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完美的改革理想需要一个理想主义的官僚体系。但是，在这场与堕落和懈怠的战斗中，他没有战友，他只是孤身战风车的唐吉坷德。王安石的失败，是理想主义的失败。只能期待又一次的王朝更替，新的帝王，新的官僚体系，有可能带来新的政治气象。不过，这新的一切也会褪色；于是又进入再一次的循环。

我在列车上本来是很容易入睡的。易中天的这本书确实有趣，我居然专心致志读了三个多小时。我决定放下的时候，已经读完了大半本。

 

毕业之后，差不多每年都要回一次北京。今年这是第一次，不过只能算是路过。年轻时候到北京，总有朝圣的感觉，总会联想点什么让自己振奋一下；现在的心情早就平静了，北京不过是一座交通拥挤雾霾严重的大城市而已。

六点四十下火车，我还得到六里桥客运枢纽坐班车。不用出站，直接到地下层坐地铁；坐地铁九号线，只有两站。

出地铁站，门口就是六里桥客运枢纽。我进站取了汽车票，才七点过五分。真的很方便，从下火车到可以上汽车，半个小时不到。不过我还不能进站，得找地方吃早点。

根据经验，客运站门口总会有一片饮食摊点，卖包子和馒头的，油条和炸糕的，煎饼馃子和烧饵块的，面条和米粉的，豆浆和牛奶的……这个时候，应该是热气腾腾，人声鼎沸了。客运站附近的饮食摊点，不会很讲卫生，也不会特别的正宗和精致，不过会比较方便，比较实惠。

走到南边的马路，看不到一家饮食摊点。大路边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没有棚子也没有小店，甚至连闲散的行人都没有。沿着南边的马路走到西头，那边倒是有饭馆，不过都还关着门，显然他们都不经营早点。不甘心又沿着西边的马路走到北头，这一段马路两端，也都是关着门的各种店铺。倒是有人在路边招徕旅游生意的，他们也不管我吃早饭没有，只顾着问到什么地方去不去。看起来是没有指望吃到早点了，又回到西北角我刚才进客运枢纽的地方。

安检进站之后才发现，我刚才一大圈转悠简直是瞎耽误工夫。候车室一侧就有早点店。环境安静又卫生，还比较宽敞，早餐品种还算丰富。要了一份混沌，两根油条，一只鸡蛋，舒舒服服坐下，慢慢享用。我刚才在外面转悠的时候，还一个劲儿抱怨城市管理的非人性化，把给百姓提供方便的小摊贩给取消掉，驱逐走了，以致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我吃个早餐都不得。现在这样多好，就在候车室一侧吃早餐，安静又卫生，舒服又方便。

八点钟出发。一出车站就开始堵车，磨磨蹭蹭，缓缓悠悠，在城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出城进入高速的时候，已经九点二十。前后两个多小时，这是我在北京停留时间最短的一次。

 

差不多十二点，在承德客运东站下车。

车一停下，就围上一群揽客的司机，有出租车，有黑车。我来前看攻略，说不要搭理这些司机，他们会瞎要价，到避暑山庄会要几十甚至上百，而坐滴滴的话，不到二十块。

我从揽客的司机们中间穿过，约了辆滴滴。很快有了回应，接着司机打电话说希望确定是否已经到上车点，还说客运站附近抓得比较紧。

上车之后我好奇地问滴滴司机，是不是滴滴在承德还没有合法身份，要不怎么会抓得紧？我上次在保山的时候也听滴滴司机说经常被查被抓被罚款，多的时候会被罚款两万，几个月就白干了。

司机说，只听说滴滴公司在跟承德市政府谈判，还没有谈下来，滴滴在承德市还是属于地下的状态。我对网约车一向同情和支持。就我的亲身经历，网约车是比出租车优越很多的出行方式。最主要的因素是，网约车司机通常是文明的，而我所接触过的出租车司机很多是不怎么文明的。自从有了网约车之后，我的城市出行选择中，网约车要占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前些天赵武到武汉出差，顺便来看我，坐出租车坐出一肚子气。又是刻意的绕路，又是一路发牢骚，一路说脏话，还将他甩在距离目的地二百米远的地方。这种情况有些极端，但不那么极端的情况是经常出现的。不仅武汉的出租车是这样的没素质和不文明，其他城市很多也是这样。我在南京碰到的出租车司机，在说脏话和发牢骚方面，跟武汉出租车司机完全是一个水平。

“怎么能这样呢？网约车是新生事物，而且是非常有效率非常适于城市出行的新生事物，政府应该支持才对。”我这样说的意图是对受压迫的滴滴司机表示声援。

司机说：“还是既得利益惹的祸。出租车是运管处的利益所在。运管处的官员，每人手头有五六个出租车指标，每个指标每年可以带来三四万的收入，加起来就是二十来万。如果滴滴的发展击垮了出租车，运管处官员就失去了这二十来万。”

这倒是让我诧异。政府对出租车行业实施进入管制，发放牌照，限制数量，这是长期以来的制度。我所知道的是，进入管制造成租金，租金在出租车经营公司和政府管理部门之间瓜分；我没想到的是，参与瓜分的不是（或者说不仅是）政府部门，而是（而且是）政府部门工作人员。如果管制的目的之一在于租金，而租金上缴为财政收入的话，还算稍微说得过去。这就像烟草专卖。如果管制所造成的租金直接成为政府工作人员的收入的话，这就是利用政府或者政策造成私人的操纵，就是以社会利益的名义谋取私人利益，这就大有问题了。事情到这一步，性质就非常恶劣。

大概因为这个话题不太轻松，司机有意转移了话题，跟我介绍承德的旅游景点，讲到避暑山庄，外八庙，磬锤峰，金山岭等等。承德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旅游城市，司机在旺季的时候也充当导游，所以他对每个景点都很了解。

我在避暑山庄门口下车之后，进入正对着大门的那家华住系列酒店。准备登记的时候发现弄错了，我预定的是另外一家，在都统府大街。不过问题不大，距离仅四百来米。

一路走过去，车子和行人都不是很多。街道不是很宽，很干净很整洁。路边不少饮食小店，有肉饼，莜面，抻面，饸饹，驴肉火烧，既是小吃，又是地方特色，正是我需要和喜欢的。在到达宾馆之前，我就将午饭和晚饭确定下来了。

我预定的汉庭酒店门口的都统府大街也是各种小吃云集之地，一家挨一家的形形色色的各种饭馆，小吃店。整个街道很干净很整洁的样子。没有出店经营，没有污水横流，没有垃圾遍地，空气中也没有油烟的气味儿。

给我办理手续的女生，看起来像是少数民族，蒙古族或者哈萨克的样子。娴熟而干练，耐心而热情，细致而周到，彬彬有礼而不卑不亢，还主动免费给我的房间升了级。在这样的淡季，高级的房间更容易有剩余，免费给顾客升级不会给酒店增加负担，却体现了酒店的善意。这叫做“惠而不费”。自然，我对房间非常满意。无可挑剔。这家酒店的评分是五分，确实值这个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