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智库理事长陈柳钦教授：绿色金融发展纾困前行
2019-07-15 10:24:23 来源：齐鲁财富网
随着中国经济社会迅速发展，人口、资源与环境问题日渐突出，成为制约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为此，绿色发展成为时代选择。通过金融手段引导金融资本流向环境污染小、资源利用率高的企业，优化绿色经济结构，是实现绿色、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现阶段，我国绿色金融体系的构建已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果，比如把绿色金融带入银行、基金、债券等市场，并且在全球绿色金融的建设中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随着我国经济增长速度日趋稳定，生态文明建设在可持续发展中的地位日渐提升，这对我国绿色金融体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我国绿色金融体系正处于初步探索阶段，绿色金融市场供需失衡日益凸显，绿色金融发展动力不足。因此，探索绿色金融体系创新发展路径，为绿色金融发展提供动力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今天(7月15日)齐鲁财富网采访到中国城市经济学会常务理事、钦点智库创始人兼理事长陈柳钦教授，就绿色金融发展的一些问题进行了交流。
齐鲁财富网。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发展绿色金融，壮大节能环保产业、清洁生产产业、清洁能源产业。”可见，绿色金融的发展已经上升至国家战略的高度。绿色技术创新是引领绿色经济发展的基础和第一动力，而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离不开绿色金融。请问目前我国绿色金融发展态势如何?
陈柳钦：绿色金融是指以改善生态环境、应对气候变化、节约自然资源、支持可持续发展为目的，通过银行贷款、债券发行、私募投资等金融工具引导社会资本流入节能环保、清洁能源、绿色建筑、绿色交通等绿色产业的一系列投融资活动。与传统金融不同，绿色金融把环境保护作为基本出发点，在投资决策中重视潜在的环境影响因素，充分衡量决策的环境风险和成本，通过合理优化资源配置以期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和环境效益的最大化。以2016年中国人民银行联合七部委下发的《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为重要起点，我国绿色金融发展全面提速，政策框架不断完善、配套措施相继出台、市场规模逐步扩大、产品服务创新持续涌现、环境效益日益显现、地方改革试点扬帆起航、国际合作精彩纷呈，成为我国金融领域改革创新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一大亮点，为实体经济绿色转型提供了重要支撑和强大动力。同时，绿色金融体系建设和国际合作也成为继续深化金融体系改革和市场双向开放的一项重点任务。
绿色发展已经成为我国重要的国家战略。而绿色发展与绿色金融密不可分。一方面，绿色发展离不开绿色金融，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核心和资源配置的枢纽，在绿色发展中承担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绿色发展过程中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调整，也为绿色金融提供了潜在的市场需求。绿色是永续发展的必要条件，新常态下践行绿色发展，绿色金融是可行的路径。实现绿色发展，解决环境污染负外部性内生化问题，绿色金融大有可为。特别是，随着绿色金融被纳入G20峰会议题，一个开放、发展的绿色金融前景将会在世人面前逐步呈现。当前世界经济虽然不景气，各国财力有限，但是全球绿色低碳产业正处于起步阶段，具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在全球经济转型过程中，绿色低碳产业很可能成为未来经济增长点，中国在G20峰会引领世界绿色金融发展可谓正当其时。绿色金融不仅会提升中国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话语权，还将带动全球绿色产业的跨越式发展。
绿色金融发展前景无限广阔。近年来，我国经济社会取得巨大发展的同时积累了大量生态环境问题，随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入推进，发展绿色低碳经济是实现产业结构调整、提高资源利用、减少环境污染、实现发展方式转变的重要战略方针。金融业担负着调动社会资本参与绿色事业，填补绿色发展融资缺口的重任。此外，绿色产业的整合、绿色金融市场体系的健全完善等，也需要金融机构贡献智力资源，这是绿色金融大发展的基础。有预测数据显示，“十三五”时期，中国绿色产业每年的投资需求将在2万亿元人民币以上，而财政资金只能满足10%-15%的绿色投资需求，大量绿色投资必须来源于民间资本。
未来，绿色金融发展将呈现三大趋势：第一、绿色金融供给端将会得到更大的推动和发展，以促进绿色金融资金的持续供给;第二、在绿色信贷取得更大发展的基础上，绿色金融供给端的发展将表现为绿色基金、绿色证券等直接融资手段更快跟进;第三、绿色金融供给端与需求端的结合将是未来绿色金融技术发展的主体方向。
齐鲁财富网：诚然，中国已成为全球首个构建起较为完整绿色金融政策体系的国家，但绿色金融的市场体系和操作模式尚处于摸索起步阶段，绿色金融发展依然面临诸多的问题和挑战。您认为，目前制约绿色金融发展的主要困境体现在哪些方面?
陈柳钦：一般来讲，绿色金融的困境首先表现为公益性和商业性的冲突。从行业整体来看，金融业支持产业绿色发展具有较强的外部效应，带有显著的公益性，其产品一定程度上具有公共产品的特征。从金融业内部来看，金融业促进生态环境保护的最终目的，是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但是，金融业可持续发展这一目标本身不具有排他性和竞争性特点，因此，金融业内部会出现绿色金融“搭便车”的行为。如果进行深层次分析，说到底，绿色金融的发展困境源于理想与现实的背离，主要体现为理念悖论、道德悖论和市场悖论。
第一、绿色金融的理念悖论。中国在绿色发展领域已有一些理念，比如前些年的循环经济、低碳经济，以及现在的绿色金融等，但对于这些理念的内涵和本质却没有理顺。互联网金融圈里有个“金句”：互联网金融的本质还是金融。同理，绿色金融的本质还是金融。但是实际上表现在绿色金融的理论研究和实际操作过程中，我们常常过于突出绿色的要求，却忽视了其金融本质的一面，而金融的这一面恰恰是决定绿色金融能走多快、走多远的关键所在。悖论看似自相矛盾，其实往往揭示了真实。
第二、绿色金融的道德悖论。道德悖论是道德现象世界中的一种特殊矛盾，是一种出现在行为选择中的结果，这个结果具有善恶绝对对立和对抗性质的自相矛盾。在行为的选择合适实现过程中，善恶对立在结果中的表现。道德悖论与金融本质直接相关。金融机构是经营风险的部门，即在做好风险防控的基础上追求最大的收益。由此就引出了绿色金融的两个道德悖论。一是金融机构是否必须支持绿色项目?理论上讲，我们应该通过绿色金融手段，给予低消耗、低污染的绿色项目以资金支持，拒绝为高消耗、高污染的非绿色项目提供资金支持，促进绿色新兴企业和向绿色化转型的传统企业的发展，使环境绩效差、不向绿色化转型的传统企业不断退出市场，从而推动工业绿色化转型。然而，众所周知，绿色项目由于前期投入较大、投资回报期较长，天然带有高风险、低收益的发展特征，强制性要求金融机构支持绿色项目有悖于金融的本质。二是绿色环保企业经营性质与商业银行盈利模式难以吻合。商业银行是具有盈利性质的金融机构，对于当前从事清洁能源、清洁基础设施、节能环保等企业来说，商业银行在对其进行相关授信时，要审核是否具有稳定的现金流能够偿还未来的贷款本息，这对于很多刚创立、风险较大的绿色环保企业来说较难满足。我们常讲的绿色项目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其实主要是针对民营企业和中小微企业而言;相比较而言，国有绿色环保项目和绿色环保企业较容易得到金融机构的支持，这也符合金融机构控制风险的初衷，但又有悖于绿色金融的普惠要求，不利于寓“绿色发展”于“普惠金融”。其实，绿色金融不仅仅是支持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支撑，也是促进普惠金融发展的一个重要引领。
第三、绿色金融的市场悖论。尽管我国绿色金融发展迅速，但目前社会参与度仍不够高。一是金融有效性的悖论。从近些年绿色项目、绿色企业发展状况来看，显然不能达到金融技术有效和配置有效的要求，没有达到绿色金融的商业可持续发展要求。在现实中，绿色项目、绿色企业的商业可持续性不佳的主要原因在于，绿色产品和服务的市场需求没有得到有效激发，传统上单纯地侧重于激励市场主体增加绿色产品和服务供给的政策，只会造成绿色产品和服务的市场供给与需求不匹配加剧、投资收益率缺乏市场竞争力，导致金融机构向绿色项目、绿色企业所提供的金融支持缺乏商业可持续的价值基础。二是绿色金融的市场化悖论。发展绿色金融应该市场化导向还是政策化导向?国外采用“自下而上"的市场推动，我国采用“自上而下”的政策驱动。应该说在绿色金融的起步阶段政府作用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但从国外经验来看，绿色金融的持续健康发展必须要树立市场化导向，也就是“十三五”规划强调的“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市场的悖论在于，短期内的压力总试图模糊政企的边界，长期来看政企不分会严重伤害经济的长期发展。市场悖论在长期内必然会被市场所纠正，但代价必然非常高昂，正如我国上世纪九十年代纠正国企的错误一样。
另外，我国绿色金融发展面临困境的法制成因在于：一方面,实施环境违法行为须承担的法律责任过轻，企业通过绿色金融业务分散环境风险、融资实施减排的需求不足，金融机构在拓展业务过程中对环保问题的审查易流于形式;另一方面,我国尚未有效建立环境权益交易的法律制度，缺乏“减排多则获利多”的激励机制，企业通过绿色金融业务融资减排的动力有限，金融机构发展基于环境权益的绿色融资工具缺少依托。
从现实状况来看，绿色金融的发展困境根源于政府和市场的背离，主要是市场失灵和监督失位的两个痛点。经济效益与社会责任之间的矛盾导致绿色金融发展缺乏内生动力，金融资源期限错配导致绿色项目面临融资难现象长期存在，信贷资源错配与扭曲导致绿色金融发展缺乏效率，绿色金融产品和服务单一、市场机制建设滞后导致绿色金融发展创新不足，信息不对称导致绿色金融实践中的风险加大。
齐鲁财富网：加快发展绿色金融，核心就是要通过绿色金融机制创新和绿色金融发展，为实体经济提供高效的融资服务，从而推动实体经济发展，最终实现绿色增长。让绿色金融成就绿色发展，必将是大势所趋。面临困境不可怕，关键是纾困前行。那么请问绿色金融发展悖论该如何破局?
陈柳钦：对!困境不可怕，关键是纾困前行。“入之愈深，其进愈难。”攻坚战面临的硬骨头一块比一块难啃，要“硬 啃”，更要“巧啃”;要有底线思维，更要有“穷则变、变则通”的创新意识。生态文明建设中资金“双缺口”是我国在现代金融体系中构建“绿色金融”的基本逻辑和出发点。坚持政策性金融属性、追求公益性和逐利性平衡、弱化行业“绿色标准”和专业第三方“绿色标准”评价机制的最优边界，是完善“绿色金融”制度的主攻方向。因此，绿色金融要推动理想与现实的统一，实现健康持续发展，关键在于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从政府层面、市场层面、社会层面和法治层面入手，有效化解市场失灵和监督失位的问题。
第一、从政府层面来看，政府是绿色金融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得力干将，需要发挥好政府的能动性作用，推进绿色金融服务体系建设。具体来说，一是，以政策激励与引导为手段，强化政府对绿色金融市场的间接融资机制建设;二是，以政府推动和建设为手段，强化政府对绿色金融市场的直接融资机制建设;三是，以政府主导和推进为手段，加快信息共享平台机制建设，降低信息不对称性。今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印发《关于支持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发行绿色债务融资工具的通知》，是推动绿色金改试验区发展的重要举措。利用绿色债券市场快速发展的契机，为绿色金改试验区的发展创新提供更多资金支持，能够帮助其摆脱地方金融的约束。
第二、从市场层面来说，以商业银行为典型代表的金融机构是绿色金融发展的主要载体，需要发挥好金融机构主动对接绿色金融，创新绿色金融产品与服务的功效。一方面，要转变经营理念，主动对接绿色金融;另一方面，要秉持绿色信贷为主体的基础上为个人消费者创新绿色金融产品与服务。金融机构应充分认识到绿色金融和商业可持续性是一致的。绿色金融具有商业可持续性，绿色金融必须依靠创新，同时，追求绿色金融业务的机构要强化ESG(环境、社会和企业治理)的治理和透明度。
第三、从社会层面来说，培植绿色投资者，倡导居民绿色消费是助力绿色金融发展的重要推手，需要发挥好投资者与居民消费者之间的联动效应。一是，需要培植好绿色投资者，加大对绿色金融理念和低碳环保理念的宣传力度，提高投资者的环保责任心;二是，积极倡导居民开展绿色消费，发挥居民末端绿色消费的引领作用，倒逼前端产业升级和企业转型的步伐，特别是要发挥有责任的绿色投资者培植以及倡导居民绿色消费之间的联动效应，共同助力经济朝着“绿色化”转型。从长远看，要形成可持续的绿色金融，要让更多的社会资本参与进来，而不是仅靠政策性的资金去支持发展。
第四、从法治层面来看，要完善绿色金融有关法律制度和监管措施。一是，明确个人、企业、银行需要承担的环保法律责任;二是，保障污染受害者的权益，加大对为污染项目提供资金的金融机构的连带责任处罚，减少“漂绿”现象的产生，提高金融机构在绿色金融发展中的责任感;三是，明确金融机构在污染耗能成本上的环境风险责任，建立金融市场主体的声誉评价机制，公开考核金融机构的社会环保责任，通过金融机构维护企业声誉来参与绿色金融活动。
第五、从国际层面来说，要以绿色金融的国际合作推动全球绿色发展进程。有效的国际合作是推动各国绿色发展的重要动力。在经济全球化大背景下，加强绿色金融的国际合作，支持社会资本和国际资本设立各类民间绿色投资基金已成为绿色发展合作的重点，因而绿色基金已成为全球绿色金融合作的重要载体。“一带一路”沿线分布的国家和地区具有较大的基础设施投资需求，但也面临着生态环境脆弱，环境保护压力较大的问题，故而更加需要开展绿色投资。值得一提的是，“一带一路”的绿色化投资已经受到广泛关注，发展绿色生态产业前景广阔，其中仅能源领域预计未来投资将超过5万亿美元，这给绿色产业基金发展带来了很多机遇。未来应积极借鉴国外绿色金融发展经验和吸引绿色外资，利用亚投行、金砖银行、丝路基金等机构实现“一带一路”的绿色化发展。
总之，绿色金融是金融领域落实绿色发展理念的具体举措，大力发展绿色金融，除了要坚持稳定经济增长，解决生态环境保护、资源合理分配、资源利用效率提升等问题，更有必要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绿色金融制度体系作保障，驱使金融体系实现从关注“规模”增长转向关注“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