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孝潜
严复在《遗嘱》中写道:“民国十年,岁次辛酉,
嗟呼!吾受生严氏,天秉至高。徒以中年攸忽,一误再误,致所成就,不过如此,其负天地父母生成之德,至矣!耳顺以后,生老病死,倏然相随而来,故本吾自阅历,赠言汝等,其谛听之。
须知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
须知人要乐生,以身体健康为第一要义。
须勤于所业,知光阴时日机会之不复更来。
须勤思,而加条理。
须学问,增知能,知做人分量,不易圆满。
事遇群已对待之时,须念已轻群重,更切毋造孽。
审能如是,自能安平度世。即不富贵,亦当不贫贱。贫贱诚苦,吾亦
不欲汝曹傲之也。余则前哲嘉言懿行,载在典策,可自择之,吾不能覙缕尔。
瘉壄老人力疾书”
严复在信中写道:
“纯如贤弟执事:
得本月三日赐缄,读悉种切。并得洛生信,渠意极欲小女香严游美留学,但事势有办不到者,兹特作一详缄覆之,千万代转。居址信皮己缮好,所以寄由尊处转交者,欲公知其内容耳。中国近日少年,沽美化者日多,后来恐为国患也。斯文坠地,即平常词翰,且亦光怪陆离,其句读均用新文法,不止翻译之文,辞费意晦而已,其较优可读者,尚未见也。匆匆草答。即颂
文祺 复白 十月十二”
几天,又收到熊纯如
严复在信中写道:
“纯如贤弟足下:
得
来教谓“吴子鱼行将困于黩武”。论极精辟。现代八家文,若失王湘绮,而谋补阙之人,自当首陈散原。至于鄙人零篇之作绝少,似宜弃择,而取姚叔节耳。匆匆不能多谈。此问
秋祉 不宣。 复白 十月十六
复洛生书,意尽前缄。此缄到日阅毕,即烦邮寄。复缄不能,亦无取再覆矣。又及” (《严复集》第三册第716页)
严复在信中表示“今者洛生既出前语,而愚又不能遵命而行,则亦只得听之。”洛生与香严的婚约就此告吹。这封信是严复生前在病中写的最后一封信,同时对大女严瑸的终身大事,做出无奈的决定。担误了严瑸的四年青春,此冤欲诉,亦无处可诉,给严复留下了终身遗憾!
熊洛生(正瑾)(1898--1963),1918年清华毕业后赴美留学,1921年取得农学学位,1922年取得威斯康新大学教育硕士学位,回国后任厦门大学及北平女师大教授,1930年任河南大学英文系主任,后转任浙江大学外国语言系主任、四川大学英文系教授。
1921年10月中旬 (九月中),严复“因耳鸣,到博爱医院购顺耳器,院长日医三河内以外科自荐,所用之药中含止咳剂,服后,痰结不能吐,大量积聚肺中,发热,气急不能眠,继之胃口倒败,病势濒危,终于不起。”(见《严复与天津》第187页)。
按严复的病情,痰多而咳且喘,应用祛痰剂排痰,痰排出后,咳喘自减,禁忌用中枢性止咳药止咳,用后咳虽减少,大量痰液却聚积肺内,导致炎症加剧(见《严复与天津》第187页)。
严复逝世时,只有次女严璆待奉在侧,当严复四弟严观澜之子严伯鋆闻讯由仓前山赶到时,严璆告诉他说:大大留有遗嘱。严伯鋆当即将该遗嘱用纸包好,并加盖严伯鋆印章,予以密封,交严璆保存。
1921年间
1921年,严复在本年作有如下诗词:
《除夕》(《严复集》第二册第412页)
《病中述怀》(《严复集》第二册第413页)
《避暑鼓山》(《严复集》第二册第413页)
《灵源洞》(《严复集》第二册第413页)
《赠林畏庐》(《严复集》第二册第413页)
《心远中学20周年校庆祝辞》:“万事灰心犹嗜学,廿年治校欲忘家。”(《严复集》及《严复集》补编,均未收录)
赠严瑜《对联》一幅:“陶靖节读书不求甚解,苏子由为政益治其文。” (《严复集》及《严复集》补编,未收录。《严复墨迹》和《严复翰墨》也未收录,现存“严复与北洋水师学堂纪念馆”,由严明先生捐赠。)
赠严瑜《条幅》一幅:“幸自枝条能树立,可烦萝蔓作交加。旁人不解寻根本,却道新花胜旧花。”(《严复集》及《严复集》补编,未收录。《严复墨迹》和《严复翰墨》也未收录,现存严以梅家)
1921年,严复撰写的文章有:
《表弟王君开郎六旬晋一寿序》(《严复集》补编第187页)
《遗嘱》(《严复集》第二册第359页)。,
1921年11月
1921年11月,严复长子严璩请陈宝琛为严复撰写墓志铭。
陈宝琛在1922年1月(辛酉十二月)撰就《清故资政大夫海军协都统严君墓志铭》,云:
“君讳复,初名宗光,字又陵,一字几道,姓严氏,福建候官人也。曾祖讳焕然,嘉庆庚午举人,松溪训导。祖讳秉符,嗣祖讳秉忠。父讳振先,以医名州里。君早慧,词采富逸,师事同里黄宗彝,治经有家法,饫闻宋元明儒先学行。
沈文肃初创船政,招试英少,储海军将才,得君文奇之,用冠其曹,则年十四也。既卒业,从军舰练习,周历南洋、黄海。日本窥台湾,文肃奉命筹边,挈君东渡诇敌,勘量各海口。
光绪二年,派赴英国海军学校,肄战术及炮台建筑诸学。是时日本亦始遣人留学西洋。君试辄最。郭待郎嵩焘方使英,时引与论析中西学问同异,穷日夕弗体。比学成归,文肃已薨。李文忠伟其能,辟教授北洋水师学堂。
君慨夫朝野玩愒,而日本同学归者皆用事图强,径翦琉球,则大戚。常语人,不三十年藩属且尽,缳我如老牸牛耳!闻者弗省。文忠亦患其激烈,不之近也,凌法越事裂,文忠为德璀琳辈所绐,皇遽定约。惎言者摘发,疑忌及君,君亦愤而自踈。及文忠大治海军,以君总办学堂,不预机要,奉职而己。
景庙毖于甲午之衂,特诏急人材,君被荐,召对称旨。谕缮所拟万言书以进,未及用而政局猝变。后二年,拳匪祸作,君自是避地居沪上者七年。
君初以学不见用,殚心著述。所译书以瑰辞达奥旨,风行海内。学者称为候官严先生。至是人士渐渐倾向西人学说。君以为自由、平等、权利诸说,由之未尝无利,脱靡所折衷,则流荡放佚,害且不可胜言,常于广众中陈之。
君既以海军积劳叙副将矣,尽弃去,入赀为同知,洊擢道员。宣统元年,海军部立,特授协都统,寻赐文科进士出身,充学部名词馆总纂,以硕学通儒为资政院议员。三年,授海军一等参谋官。
袁世凯与君雅故,其督直隶,招君不至以为憾;及罢政归,诋者蠭起,君抗言非之,则又感君。国体既变,聘君长大学,充顾问参政及约法议员。君恒昌言,国人识度不适于共和,而戴袁者欲资之以称制,窜其名筹安会中,君始终不涖会,袁又讽君为文辟异议者,则辞以疾。自是亦稀接宾客矣。
近五年中,肺疾时作,辄南归避冬。今秋,自觉病深,手书遗后人。大旨谓中国必不灭,旧法可损益,而必不可叛。人生宜励业,益知、轻已、重群,语至警切。以辛酉九月二十七日考终里第。春秋六十有九。
余交君逾四十年,比岁京居,尤密洽。君归经年,秋初,犹以鼓山诗寄余,而交遂毕于此耶!悲夫!
君于学无所不窥,举中外治术学理,靡不究极原委,抉其失得,证明而会通之。六十年来治西学者,无其比也。所译《天演论》、《原富》、《群学肄言》、《穆勒名学》、《法意》、《群已权界论》、《社会通诠》,皆行于世。杂文散见,不自留副,仅存诗三百余首。其为学,一主于诚,事无大小无所苟。虽小诗短札,皆精美,为世宝贵。而其战术、炮台、建筑诸学,则反为文学掩矣。
三代以君贵,赠资政大夫,妣皆夫人。配王夫人,端淑有阃德,前君二聚十九年卒。继室朱夫人,簉江淑人。子五:璩,二品衔,军机处存记道,外务部郎中,四品卿衔福建财政正监理官;瓛,殇;琥;璿;玷。女四。孙—:以侨。将以是年十二月二十日合葬君于阳崎鳌头山之阳。以余知君深,乞为铭。铭曰:
旗山龙渡岐江东,玉屏耸张灵所钟。绎新籀古折以中,方言扬云论谭充。千辟弗试千越锋,昔梦登天悲回风。飞火怒扇销金铜,鲸呿鼍跋陆变江。覛犹阅世君非矇,咽理归此万年宫,文章光气长垂虹。
辛酉十二月 闽县陈宝琛撰”
该《墓志铭》由陈宝琛撰稿后,严璩又请郑孝胥为其书写。
严复逝世后,林纾也送有挽联:“齐名吾有愧,卢前王后,江湖犹是说严林。”
1921年12月
严复墓是严复生前在1910年所建,位于上岐村北,鳌头山东麓,墓为钟形,坐西南朝东北,其墓原规模不大,全深
严复墓 在1961年被颁布为福州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鳌头山本是一个小山丘,十年动乱,平整土地,小山丘几被夷平,仅存此墓,破坏严重。在 1983年被列为福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时,因墓年久失修,破坏严重,于1984年—1985年福建省有关部门曾拨款,以石砌筑了被铲切的山坡驳岸,并划出一片土地,留待将来建设墓园,但因资金不足,就未作更多修葺。1986年严复堂侄女、严观澜之女严秀玉(珉),向中央有关部门及旅居美国的严复的长孙女严倚云教授反映了这些情况,1987年严倚云教授从美国汇款万余美元给姑姑严秀玉,用作扩建墓地资金;福建省有关单位在收到中央有关部门的批示后也非常重视严复墓的扩建正作,积极参与并拨款资助修建;上岐村民委员会也无偿划拨一亩六分地作为扩建用地。扩建以原墓为中心,向四周扩大,在墓的左右两侧及后侧建一2.
严复墓扩建主工程完成后,严复的四孙女严停云从台湾在
巍巍儒者,一代完人。尊贤重道,教化彝伦。
先知先觉,求实求新。中西淹贯,望重吾闽。
西学津梁,启迪良方。惟信雅达,嘉惠远长。
溯源往绩,富春发祥。蕃衍百世,五宗之光。
2004年2月,严复的三孙女、台湾海基会原董事长辜振甫先生夫人、台湾妇联会副主委严倬云,从台湾专程回到阔别67年的故乡,参加福建省纪念严复诞辰150周年系列活动,她携次子成允、次女怀箴。三女怀如和两个内侄,严复的长曾孙严正(严叔夏长子严以侨之子、)和严复的二曾孙严天立(严叔夏三子严僖之子),冒着菲菲春雨,到严复墓祭拜。当见到阔别60多年的姑姑严秀玉时,两人—见面,互相辨认着彼断此日渐老去的容颜,手紧紧拉在一起,姑姑用福州话和她谈起了家常:“你父亲生前交侍我,每年都要过来扫墓,我记着你父亲的话。”
2006年,严复墓被提升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严复安葬三个月后,
“为文以告之曰:呜呼!君才之大,实北溟之鹏。其振翼也,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顾乃无厚风之积,虽来即于夭阏,然亦不复消遥矣。图南之不终,其责在风,宁复在鹏之翼耶?……前四十年已痛哭陈述于枢近之臣,发其悖计。顾乃居积薪之上而不知,君虽欲湔剔抉摩,求毕其议而莫可。呜呼!此宜君之抱疴伏息,恹恹于乡里间也。……君著述满天下而生平不能一试其长,此至可哀也。”(《林琴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