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旦大学時的散记


在复旦大学時的散记
方彭
       1,我是怎样考入复旦大学的
 19617月,在一个闷热的日子裡,我穿了短袖衬衣和短裤,拿了准考证,乘车去了陆家浜路上的清心女中,参加高考。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上次是市第二教育局,在此办过一次业余教育人员的培训讲座,这次再来就不陌生。该校原为教会所办,教室和教育设施都十分完备,教室从地面上高高托起,我从石梯上走了好多阶,才走上教室。考生已座滿,都十分紧张地东张西望,见我这个比他们年龄稍大的人进来,都盯着我看,我和他们分明不是同类生。我的考试座位在最后排,也许是他们的剩余空位,他们都是应届高中生,我是非正规学历的同等学历者。
    当年受国家自然灾害影响,在各方面作了调整,有的大学,关的关,并的并,有的系,取消了,招生人数减少了许多。过去同等学历一般以保送为主,这次则没有保送,以高考得分取之,当然专业高校还保留保送制度,但综合性高校是取消了。同等学历报名准考的人不多,这班考生中就我一人,我能列入真是幸事,但与应届生同一竞技场,这也许让我吃力了,毕竟他们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考试机器。
   报名参加同等学历高考,这会是第二次了,四年前,在上海中山桥下,临时搭建的木屋里,我当时二十二岁,报考过华师大的,但同等学历审核不及格。四年后,经历多了,履历更充实了,我去过干部学校,脱产学习政治经济学、哲学等课程。参加过市教育局的业余教师培训班,当过两年业余老師。这会儿第二次审核,我总算取得了同等学历资格。那次报名审核点,就在人民广场旁的黄坡北路,也是临时木屋。
     考试对应届生来讲十分紧张,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而对我並非如此,我有工作的,考不取也不要紧。我放松地在课堂上应考。上午考完后,跑到马路对面的饭店,吃午餐,在经济困难时期,自己要出粮票,堂倌给了我四两饭、咸肉豆腐汤和一盆蔬菜,分量和质量都很好,咸肉夹精夹肥很大一块,那当然要我出高价的。  
   食毕,去了隔壁的浴室,洗了个澡,坐在浴室的横斜躺椅上,头顶上有个慢慢打转的吊扇,轻轻的微风拂面,凉风习习,身上盖条毛巾毯,昏昏然地睡着了,我告知服务员,我是考生,他把鬧鐘定格,考前半小时叫我,就这样,我过了两天舒服的考试生活。同等学历者可免试外语我比他们少考一天。
     考了些什么?我记忆中还记得考题中有一篇古文,好像是"庖丁解牛"要翻译成现代文。这篇古文,不在中学课本中,这对我和应届生都是公平的,大家都陌生,要凭真本事。
    作文,是写一篇读后感,应届生大多写王若飞同志在狱中的读后感。当时他们都读过这本书,是时髦也是潮流,因此作文题都写同一题目,让阅卷老师越看越厌倦,但我写的是"毛选四卷的读后感",阅卷先生眼睛一亮,光这题目就可给你加分。两年前,我住华山医院神经内科,当时的王主任,写了学毛选四卷的文章,我在病房走廊里,一天几次看到该文,那时纸张缺乏,没有大量印刷,两年后新华书店才普遍发售,我也买了一本毛选,阅读过这本书,高考作文题也凑巧了,由王主任的文章作参考,加上自己的体会,真情实意的写出来,很讨阅卷先生喜欢的。
   考政治的准备,我无从着手,看了近一个月的报纸,也摸不着头脑,巧的是我工作的同幢楼里,有一个公司党委书记,我俩过去没有交往,但知道彼此,互有好感。他因办公场地拥挤,有些会要保密,只好借我的寝室,让他们开会,他见我住处藏书很多,知道是个爱学习的人,他也是这类人,惺惺相惜。他很想再去读书,但他的前任先他一步,去了上海外贸学院,毕业后留下当学院的团委书记,他继任后,要读书的机会就没有了。现在听到我要去读书,他很高兴,如让我去实现他的目标似的。那天他下班后到我寝室,看我正在学习,他把一份资料送我手里,说:"也许你考政治用得着,但要保管好,我要回收归档的,",那是一本《政治学习资料》,是当期的,全书约二万字,政治时事脉络清楚了,我连看数遍,过几天再复阅一次。嗨!高考政治卷,有不少题,出自此资料内,我真是取巧了。
     考完后,等待录取通知,但我不猴急,因我有工作的,录取没录取,顺其自然。
     填志愿时,我只填了第一志愿复旦大学中文系,而工作人员,一定叫我填三个志愿,我顺手填了第二志愿北大和第三志愿人大,那人脸上露出怪异的样子,我想我已填了三个对吗?你还怪我什么?这人才怪呢?其实我不懂填志愿,应以好中差的梯次填,保证有录取机会,我填三个顺序也倒了,而且都在好的档次上,若复旦不取,其余两校也不会取的。他的怪异脸没错,但事实上我也没错,除复旦,我不想去别的学校,上海还有几个,档次稍低于复旦的文科院校,我都不想去,惟有复旦。我臆想,我当时填的这个志愿,一定会让当年负责复旦中文系招生的杜月邨副系主任,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面露悦色,他们本来就热爱自己的学校,而我的志愿,无意地把北大踩在复旦底下,岂不让他们可笑和可爱吗?
     复旦的录取通知书总终于寄来了,同事都很高兴。当年物质条件很差,开会没东西吃,但精神还是飽滿的,开了欢送会,注重的是仪式感。
      我兴冲冲去人事科办理手续,老冯这个当时四十多岁的人事干事,对我说:"办手续嗬,你先写个辞职报告,批准后才好办"我对他"嚡"了一声,心想这事太促狭了,我说:"他们去财大,及外贸学院的都不辞职,怎么叫我辞职",他回答:"他们都是保送去的,你是自考去的,情况不一样。"。我真不明白老冯是爱才拦人,还是妒我自考成功而刁难,抑或政策规定使然,但我却实实在在,被他打了一闷棍,响不落了。我进退维谷,读书是我所愿,且大家都知道,还接受他们的祝贺,现在不去了,我如何去面对他们的责问?去吧,我身体不太好,也末上过正规学校,万一读不下去怎么办?我是没有退路的人,在上海独自生活,户口在单位,住宿在单位。他们要我辞职,如退学就无家可归了,这风险也太大了,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我还是把辞职报告送上去了。进入复旦,我成了没有退路的过河小卒,只能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