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从圆通寺到明永历帝殉国处
2023年8月19日
就要离开昆明了，今天去逛逛圆通寺，算是对这座城市的暂时道别。
两点钟出发，骑助动车去的。在昆明的夏天和秋天，骑助动车是最好的出行方式，比公交、地铁、出租车、私家车都快，还便宜，又可以吹风，还可以随时停下看街景。
半个小时到圆通寺。门票6元。售票的女子态度热情，笑容可掬，阳光灿烂，在昆明是很难看到服务员的笑脸的。注意到门前的白色大理石碑，圆通寺还只是云南省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些奇怪。圆通寺是昆明市区的第一古刹，历史悠久，也有一些珍贵的明清建筑，应该够得上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圆通寺主体建筑坐落在五华山与圆通山之间的山坳里。山门在五华山的北麓，天王殿及观音殿在山坳里，大雄宝殿在圆通山的南麓，铜佛殿在圆通山山巅。我到圆通寺，也是为了怀念外婆。童年时外婆到圆通寺参加宗教活动，有时会带我来。外婆在念经，我就四处转悠。
山门在维修，搭了脚手架。替换的新门板还没有刷漆，是木头的本色。过山门是长长的下坡道，叫做菩提大道。据说有两株来自释佛悟道的那株菩提树。大道南端有两通巨大的石碑，三米多高，看起来不像是古碑，而是现代重修寺院的记事碑。
游人不是很多。外地游客是不会到圆通寺的。大道边上趴着一只肥肥的黄猫，懒洋洋的，很温顺的样子。几个小女孩在逗弄它，它乖乖地配合。大道一侧古树下的栈道上，一群手持长长短短相机的中年人在围着一位年轻人拍照。那年轻人估计是模特，很奇怪的打扮。头发染成了铁灰色，面部涂成煞白，黑色立领的中山装，黑裤黑鞋，好像是民国知识分子的作派。手持竹扇，做出各种动作，保持静止，供人拍照。确实是一道别致的风景，我也偷拍了几张。
菩提大道的尽头，是“圆通胜景”牌坊。三楼三门的式样，正门是单檐歇山顶，黄色筒瓦覆顶；纤巧而繁复的斗拱，青绿的粉彩，都是清代的风格。中门悬“圆通胜景”匾，有落款注明此牌坊是康熙年间由平西王吴三桂施建。这个无脊梁的三姓家奴，在云南倒是留下不少遗迹。
吴三桂留下的这座石牌坊确实精美。三道门两侧的夹杆石，几面都是精美的石雕石刻，有麒麟，狮子及其他瑞兽，雕工精美，惟妙惟肖。保存完好，几乎没有损坏。我以前多次经过，也留意过，这一次印象最深刻。
过石牌坊，往前下台阶，山坳里有“龙华宝殿”，应该就是天王殿。单檐歇山顶，黄色琉璃瓦覆顶，三开间。供奉的不是大肚的布袋和尚，而是女相的弥勒佛。门口上香磕头的香客络绎不绝，其中大多是年轻人。天王殿后面的韦陀将军像有些奇怪，金刚杵不是杵在地上，也不是扛在肩上，也不是捧在双臂上，而是用右手扬起，斜向右上方，不知道是何讲究。廊下的石阶光溜溜的，坐着纳凉休息的人们。
天王殿的后面，山坳的正中有个湖，湖中石盆中养着睡莲，莲花正在盛开。湖正中有亭子，重檐六角攒尖顶，黄色琉璃瓦，周围有围廊。全木结构。二层朝南有匾“佛谷望云”。过石拱桥，可以到达亭下。石桥望柱均雕有石狮子，神态各异，生机勃勃。亭子中供奉的是镀金的千手观音，此亭叫做“观音殿”。据说此处观音对求婚姻及生育极为灵验，上香叩头的年轻男女络绎不绝。
过石拱桥，湖的北面，圆通山脚，是“圆通宝殿”。寺内这些天在搞盂兰盆法会，大雄宝殿前搭了棚子，众多信众在里面做法事。石桥上搭了个祭台，不让通行。远远看过去，大殿前还有几位着酱红色僧袍的喇嘛，正在主持仪式。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我正在观音殿下张望湖对面做法事的人们，忽然下起了雨。昆明的情况就是这样，雨季的雨，说来就来。先是细碎的雨点，顷刻间就是瓢泼大雨。在亭子下躲雨倒是安全，雨淋不着，打雷也不怕。
随着雨声，大雄宝殿前的法事好像也进入了高潮。在酱红色僧袍的喇嘛带动下，信徒们起立，又跪下，叩头不已，念诵不已。大师用喇叭大声唱颂，那曲调着实让人诧异。不是我在西藏及全国任何一座寺院里听到的那种深沉而舒缓的唱诵，像是流行音乐；凝神静听，是刘欢唱的《水浒传》主题曲之一的曲调，“第一拜啊……第二拜啊……第三拜啊……”一直在循环，得“拜”了有上百次。从大雨“拜”到小雨，又“拜”到雨停，还没有“拜”完。
原先湖两边有通道通往大雄宝殿后面的藏经楼的，我很想去看看。前些天去看过华亭寺，其藏经楼的结构似乎与我印象中的圆通寺藏经阁很相像。湖边通道有人值守，说正在举办盂兰盆会，不让通行。
我问值守的居士，盂兰盆会是什么节日？什么仪式？他们也说不清楚。大意是与追思先人，孝敬父母有关。我了解到，是通过祭祀佛祖，菩萨，回向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使之得到照顾。我的感觉是有点像天主教的“赎罪券”的意味，通过给神好处，让他照顾自己的先人。
我又问山顶上黄色的建筑是什么？说是在接引殿。
我说接引殿不是观音殿吗？再说接引殿怎么会修在大雄宝殿的后面？
那居士说，原先的圆通寺是在圆通山上的，所以接引殿就在那里。后来圆通寺有钱了，才将大殿搬到接近城区的现在位置。
出圆通寺，决定去看看“大德寺双塔”。圆通寺在五华山的北边，大德寺双塔在五华山的东南方向。跟着导航，沿华山东路，走进一个单位的院子。远远看到两座古塔，黄色的水泥抹面。大德寺所在原先是一座山，叫“祖遍山”。现在全盖起房子。
一个小院子，四周铁栅栏围着，铁门开着。正面一栋建筑，仿古的屋顶，歇山顶，黄色筒瓦。下面是钢筋水泥的办公楼，玻璃窗，看起来像是废弃的样子。之前，这里是云南省畜牧局。这座楼所处位置，先前是大德寺的大雄宝殿。现在，大德寺仅剩双塔。
双塔始建于元朝大德年间，密檐式砖塔，十三级，方形；每一级四面原先都有佛龛，内有佛像，现在是空空的，每一级的四角微微向上翘起，据说原先是仿西安小雁塔的造型。双塔均高21米，相距27米。西塔下有一块乾隆年间重修的记事碑，还有一面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大理石碑。
整个院子显得杂乱，拉着晾晒衣服的绳子。大楼墙脚有个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居民晾晒点”。是要证明在文物单位晾晒衣物的合法性吗？周围是居民楼，前面楼房与古塔的距离不过几米。双塔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在这种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据说双塔一侧原先有小河，“双塔映月”还曾经是昆明的十大景观之一。
离开大德寺双塔，准备去看看“明永历帝殉国处”，在华山西路。
五华山是老昆明的中心，是昆明历史最悠久的区域，现在省政府还在这里。当年龙云被蒋介石派来的杜聿明围攻，被打瞎了一只眼睛，枪战就发生在五华山。
走过华山南路，看到街边一栋白色墙面的三层老房子，有“胡志明故居”的牌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胡志明三四十年代在昆明从事革命活动时，被中共安排住在这里，以读书生活出版社作掩护。
进门，外间是书店，书架上整齐摆放着马列著作。其实里面是白纸，是假书，装样子的。里间是胡志明当时的卧室，木板床，木书桌，还有个小书柜。走木梯上楼。过道上有胡同志的塑像，白胡子，中山装，瘦瘦精精的样子。我们少年的时候，经常听说胡志明，金日成，西哈努克亲王的名字，胡同志的形象通过报纸看过，还算熟悉。
楼上三个房间，展示胡同志的革命经历，以及他与中国人民及中国领导人的友好交往。有一张图片，是1954年5月的，云南省领导闫红彦接见访华的胡志明。这是第一次看到闫红彦的照片。闫红彦方面大耳，神采奕奕，看样子是个正派人。他是西北人，陕甘宁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后来担任云南省委领导。这张照片之后四年，闫红彦被红卫兵批斗，加上康生的迫害，自杀身亡。
一位比我稍微年长的男子与我一样，也是初次看到招牌才进来参观的，与值守的老者兴致勃勃谈论当年所听说的胡志明等国外领导人的传闻。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这座展馆是今年三月才开放的，属于五华区文旅局主管。没有太多展示内容，主要是图片和文字。一个区一级的展馆，做到这样也不错了。
下楼进另外一道门，还有一个展室，也是胡志明早期的革命经历。里面值守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子。我才进去，楼上值守的老头就下来了，与那女子聊天。估计是到了下班时间。我想还是不要耽误别人下班，匆匆看了几眼，与老人打个招呼，就走了。
往华山西路走不多远，很容易就找到路边的“明永历帝殉国处”。
路西一座小小的园林，中间一座四角攒尖顶的亭子，里面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明永历帝殉国处”，民国元年立，落款是“三迆士民恭建”。
1644年，李自成率起义军打进北京城，崇祯皇帝自杀，明朝灭亡。吴三桂开山海关引清兵入关，清军占领中国北方大部分区域。明朝宗室在南方建立过四个政权，苟延残喘，它们被后人叫做“南明小朝廷”。其中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建立了永历政权。永历皇帝在张自忠部将李定国及孙可望扶持下，在广西及湖南抵抗了一阵子，后来退入云南。吴三桂率清军入滇，永历皇帝在李定国和沐天波保护下逃亡缅甸。缅王不敢得罪清廷，将永历帝捆绑起来，送到昆明，交到吴三桂手上。吴三桂将永历帝关押在此地的金蝉寺，又逼迫其用马尾做的弓弦自缢。此处原先叫做篦子坡，后来更名为“逼死坡”。永历帝遇难后，一位叫薛尔望的当地名士，羞愤之，率全家人投水与黑龙潭。清代地方官还为其修墓，旌表。
辛亥革命后，蔡锷在此处以“三迆士民”的名义立碑。蔡锷为永历帝立碑，其实有明为正统而清为僭越的观念。辛亥革命推翻清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就是恢复了中华的正统。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之际，就到明孝陵祭拜，也是要显示其地位的正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作为革命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首先解决民族问题，是取得同盟军的关键。毕竟，若论民族，作为清王朝统治者的满族只是区区百万人，而汉人则有数万万之众。
“反清”还说过得去，要说“复明”或者对明朝的统治表达敬意或好感，则是荒唐的。本来，封建王朝到了明代，气数已尽。整个中华文明史，明代是最阴暗，最陈腐的。朱元璋主张道德治国，最后却成了野心家阴谋家的天下。告密制度，特务制度，苛捐杂税，贪官污吏，明代政治的污秽腐烂可谓登峰造极。可恨吴三桂，若无他引清兵入关，封建制度可能寿终正寝了。我对大明王朝素无好感，对永历帝遇难也没什么同情。本来就是苟延残喘，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在昆明呆了一个多月，离开前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的好印象打了个折扣。
我骑助动车离开五华山回家。到张家庙桥头，准备买点阳光玫瑰带走。这个地方在晚上五点左右会有很多的流动摊贩。一个胖女子，四十来岁的样子，开着小货车，主要卖桃子，有一点阳光玫瑰。超市里一般卖二十五一公斤，她卖15元，便宜不少。我捡了几串，装了一袋子。用电子秤称的，她说84元。我问几斤，她迟疑了一会儿，说5·6公斤。回家路上觉得不对，不可能有5·6公斤。到附近超市找电子秤一称，才3·7公斤。少了将近两公斤！一时怒火中烧。于是返回桥头，要找到她，或者补称，或者退钱。可是我急匆匆返回桥头，那女子及小货车早就不见踪影。又围着周边转了一圈，连影子都不见。
这事情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还不愿意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