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记、杨主任、各位论坛在线参与者朋友:
大家好。杨主任再三推荐邀请,我就小学生冒充高中生,做个主题发言《高加林的时代与时代的高加林》。从总体说,我参加文学类论坛活动频次很低,主要原因是不挣钱。参加国际金融领域论坛,一小时收益三五千美金,参加文学类论坛,按半天算不超过820美元,收益差距差将近二十倍。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参加金融论坛听众是经过筛选的,听众要缴费,相当于在歌剧院听歌剧买过门票,而文学论坛参与者绝大多数是免费的,听众没有筛选,这也是一个很大因素。杨主任微信沟通中再三和我说,张老师,我们不能凡事都看经济收益。杨主任说,邀请我发言重要原因是我也是籍贯陕西,出生陕西,并出版长篇小说《卤阳湖》,说我具有一定代表性。我跟杨主任说,处在一个凡事都说钱的时代,也是好事,这是社会进步和市场经济进步的成果。
这种成果重要表现标志之一,就是礼品被商品替代,人情被商业服务替代。大概四年前,有个从新疆回郑州创业的青年,来上海和我交流,说到搬家问题。2019年上海已经有专业搬家公司,进行商业化报价与服务了,而当时在郑州郊区地带,搬家还没有专业成熟公司,主要依靠朋友和熟人帮忙,完事后请朋友吃饭,吃饭的花费比在上海请专业搬家公司费用还要高,不仅如此,朋友间还欠个人情。搬家中朋友不小心把微波炉、茶几等摔坏了,也不好意思叫朋友赔偿。我们当时算了算账,这种人情互相帮忙的成本,远远高于上海请专业搬家公司搬家成本,专业搬家公司搬东西坏了要赔偿,说好的价格支付完成,搬家公司和客户互相不欠对方人情。这是一个具体真实例子,说明一个道理,就是商品代替礼品,商业服务代替人情往来,是社会进步,提高效率,降低生活成本。
我再说另一个例子,就是我父亲和我之间沟通的例子。我父亲已经去世五六年了,在我二十多岁时候,我父亲就不断灌输一种思想,说我读书走出农村了,村里无论谁家有什么事,彼此之间有来往的,一定要给礼金,互相往来,这样将来他去世就有人帮忙把棺材抬到公共坟地去。按我父亲要求做了几十年,到2017年我父亲去世时候,还是冬季,我回老家埋葬父亲,当地还是土葬,可是农村基本找不到五十岁以下的人,都外出打工了。最后,我父亲坟墓是挖掘机挖的,一两个小时就好了,比几个青年人用铁锨挖几天效率高许多倍。这些其实都是社会进步的体现。人们不得不重视人情往来以完成互助的时代逐渐被商业时代代替。
同样道理,今天再分析路遥作品《人生》,也要用发展的观点来看。
一、《人生》小说文本分析和文学内涵分析
关于《人生》小说文本分析有不少研究,发表在文学争鸣、文学评论等专业刊物上。去知网搜索相关文献,近十年来总文献1441篇,对这些文献进行粗读和精读分类,发现小说文本研究者多以范式标准和方法进行研究(张坡,常州工学院学报,2022),研究者极少有在当地生活之经验。这两年也有影视作品拍摄《人生》,拍摄地点就在陕北清涧县,从延安开车去清涧县,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一句话,许多文本分析者本身不了解陕西,不了解陕西方言,也没有去过陕北,所以多为范式分析和间接研究。同时,路遥写作有其自身特点,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可以看成是《人生》写作提纲,其文字具有极强均质性,缺乏语言结构分析的基本特征,并不具备文本分析普遍价值——甚至不如分析《锵锵三人行》语言节目。
从文学内涵分析来说,路遥、陈忠实包括贾平凹在内,文学内涵具有人性思考深度。文学作品普遍能就一些社会矛盾比如青年出路问题等进行分析,同时具有时代局限。具体地说,《人生》时代局限就是人口并没有完全放开流动的农业社会结构时期,高加林想要找出路,中国农村社会结构上只有三条:接班、考大学和当兵提干。接班需要家里有个人不是农民,才能接班;主流还是考大学和当兵提干。当兵容易提干难。考大学在当时竞争相当激烈。高加林高考失败,也没有当兵,更没有可以接班的机会。那个时代,高加林出路是什么?
从文学内涵反思角度看,如果时间延伸四十年,放在今天,高加林和刘巧珍会发生什么变化?
今天中国大西北农村,上过中学、年龄超过三十、娶不上媳妇的大龄男青年成批成批。这不是个别而是普遍的。同时在大城市,大龄剩女一大把一大把的,想找个优质城市男结婚是相当困难。如果高加林放在今天社会,高中毕业后可以去学汽修,可以去蓝翔技校学开挖掘机,也可以学开汽车,学木匠泥水匠,或学烹饪,等等,社会和时代提供了更多机会。
所以一旦时空环境变化,人们配套的价值观也会发生反思和改变。刘巧珍在今天这样时代,也可以去城市工厂里打工,也可以去城市足疗店做洗脚工,能参与社会新的分工。当刘巧珍和高加林都进了城,开了眼界,他们看待社会视角会不会发生变化?一定会。变化有没有局限性?一定有。可以肯定,新时代的刘巧珍,无论怎么变,也成不了叶塞尼亚。
二、《人生》文学架构的局限性与开放性
文学冲突是文学发展的发动机。路遥在诸多人生冲突中,专门选取了高考落榜生。这是一个很小的群体。这个选题的局限性,很大程度上是借鉴柳青《创业史》写作设计(柳青,《创业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路遥年轻时代崇拜柳青。柳青笔下的改霞,应当是路遥笔下高加林的前置模型。改霞碰到了新的时代机遇,勇敢地走出了农业社,要不是时代机遇,用改霞自己的话说,她可能就“走到生宝的草棚里去给他当媳妇了”。在这个选题上,实现了文学冲突效果和读者共鸣峰值最大化。从社会矛盾横向面板看,年轻人之间,特别年轻男女之间,两个人共同考上大学最终有走到婚姻殿堂的也有分道扬镳的;两个人都没有上大学也有喜结连理的更有各分东西的;一个上大学,一个没上大学,这个选题冲突最激烈。现实生活中,并不是说只有男的考上大学后和没有考上大学的女性分手,相反,女性考上学,男性没考上,自然也成不了,但人们对此不太兴奋,这不符合“负心汉自古多男子”观念。现实生活中,比负心汉更现实的女性比比皆是,不过不具备共振价值和冲突最大化效果。
同时,《人生》文学也具有开放性。今天看看,以2022年新闻公布的一个就业率数字为例,说中国北京某985/211高校2022年本科生签约率8.9%,就业矛盾更为突出。这种情况下,现在普通本科毕业生,其毕业后出路除了考研之外,直接就业压力,不亚于高加林。高加林当年高中毕业还能去当民办教师教书,现在985/211的研究生毕业想到深圳中学去当老师也竞争激烈。这是进步,同时也是压力。不同时代的高加林们,面临同质化的生存压力。
当教育从精英教育向国民教育延伸普及过程中,整个国民素质普遍提高。国民素质提高和生产效率提高,深刻改变了新时代高加林和刘巧珍们的生存变量。要不要到县城买房?拿什么买?去那里挣钱?进城了干啥挣钱快?等等诸多递延式场景,为文学提供了创造空间。
三、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高加林
《人生》中高加林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符号,是人们面临出路决策的逻辑符号。路遥虚构了一个“德顺老汉”,来承载这一文学反思角色。陕北有俗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瓦窑堡的石板清涧的碳”。从当地文化观照和折射出的文学信号看,德顺老汉承载的价值,应当是绥德汉子的理想形象。米脂的婆姨不但颜值高,德行也好,绥德的汉子身体强壮,信誉稳定,足以承担支撑家庭经济生活的任务。
道德制高点的机关枪是用来突突别人的,是对别人进行网络暴力和指责用的。一旦具体到自己切身利益和切身决策,人们决策依据往往不是道德制高点,而是实事求是。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恩格斯《反杜林论》分别都给出了明确的深刻分析。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当面临具体抉择时候,指导我们下决心决策的内在第一因素,到底是什么?
路遥《人生》中塑造的黄亚萍,是“陕西南京人”。因为这个名字,具有深刻陕西痕迹。亚萍,亚丽,亚荣,亚军,亚红……,这都是陕西特色乡村女孩名字,有浓厚地域LOGO特征。文学中出现的这个广播员黄亚萍,就好比初中二年级几何课堂上老师画的辅助线,是虚线,做定理证明用的。不可没有,不然不能证明定理逻辑性;不可实有,因此只能是虚线。某种意义上,数学基础研究方法和文学创造方法具有相通性。
四、《卤阳湖》文学外延分析
墙里开花墙外香。《卤阳湖》出版两年多,亚马逊美国、香港、台湾等销量比国内新华书店、京东、苏宁、当当、天猫、拼多多大的多,销量多,单价高。国内平均人民币20块钱左右,国际售价基本是国内5倍。经济发达地区的大学图书馆、省市图书馆大概馆藏了几万本。上海图书馆馆藏大概在一两百本,分布在上海各个图书馆。电子书现在在微信读书、腾讯阅读、起点中文网等发售,电子书价格好像是人民币6块钱。
现在是一个视频时代,读书的人数量虽然比例小,但和过去时代比,还是有绝对增量。去年和前年和国外一些机构交流,谈文学外延分析,人家问我,《卤阳湖》和其他文学相比,突破在哪里?我说,在外延。《卤阳湖》作为长篇小说,文学内容不再是单纯农业社会冲突,内容包括了工业社会时代年轻人机遇与选择,包括了进出口贸易与国内外经济交流,包括了信息时代金融社会生活内容等等,这是区别。从内涵上说,没有本质突破,还是反思人性。
也有人问我,《卤阳湖》怎么和经典文学比较?我说《卤阳湖》是小学生,其他起码是高中生。
五、结束语——信则灵的神灵
任何时代任何人,在任何领域,要取得任何微小成果,都需要三个基本条件:时代机遇,个人才能,神灵护佑。这个神灵也许是一种量子力量或其他未知客观力量,但确实存在。生活中许多人很有才能,也拥有时代机遇,但就是最终一事无成,归因分析大概是神灵不佑。西方哲学把神灵归因于宗教,但西方科学把神灵归因于“运气”(LUCK)。也就是说,同样拥抱时代机遇,同样很聪明很有本事很有能力,人家大成,你一事无成,只是运气不好——如果终生都是运气不好,那就是你德性有瑕疵,业障太大。无论是解释为宗教,还是解释为运气,还是解释为神灵,大抵都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不可控力量。这种不可控力量是否照顾我们,或者取决于我们的德性和内在的信念——无论是文学,或是工作,或是生活,或是我们短暂而匆匆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