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的陵墓顺利竣工,为了表达谢意,王越家人送金银财物给王阳明,被他一一谢绝。看到王阳明对财物不感兴趣,王家就把王越生前的佩剑赠给他留念,王阳明欣然接受,原因是他几年前曾梦到威宁伯王越把弓和剑赠送给自己,王阳明认为这是天意。
弘治十三年(1500),二十九安王阳明接到新的任命,他成为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主要职责就是审核云南省呈报上来的案卷。在刑部工作期间,王阳明依然保持了他全身心投入的作风,与刑部的一众名士一起大力推进司法革新工作,为刑部带来了一些新气象。据说,有一天王阳明去牢里巡查,发现刑部利用囚犯口粮养了很多猪,他感到十分震惊,认为这有违人道主义和朝廷的旨意,就给上司提议革除此项惯例,并把养的猪全部宰杀掉给犯人吃,这件事在当时成为一件奇闻。
每年八九月间,刑部都会按照惯例下派官员到地方审决狱案,工作性质类似于上级特派员。弘治十四年(1501),王阳明奉命到直隶淮安府等地审决重囚,他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所到之处都认真审阅案卷,发现问题立即纠正,很多冤假错案因此获得平反。
利用此次工作便利,在处理完公务后,王阳明专门抽时间登上了九华山。
九华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王阳明向往已久,在参观名山古刹的同时,他更留意的是寻访山上的佛道高人。王阳明听说山上有两个异人,一个是道士蔡蓬头,一个是不知道姓名的高僧,二人行踪飘忽不定,一般人很难见到。王阳明一心想要拜会两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费尽周折,吃了不少苦头,才分别见到二人,但两人给他的答案令他失望:蔡蓬头说他脸上尚有官相,不适合修炼长生不老之术,然后就不再多说;高僧只说周敦颐和程颢是两个好秀才,要他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王阳明不解,第二天再去,高僧已经不见踪影。
王阳明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在刑部的工作经历,让~他更近距离地看到了朝政的混乱和
官员的腐败,这与他期望的“外王”梦想似乎有很大差距,也使他萌发了出世修行~的念头。他此次到九华山拜访高僧异人,似乎想投奔佛老,可惜出师不利,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因处理案件过于劳累,王阳明得了咳喘之病,只能向朝廷请假,在扬州调理了三个月才返回京城复命。
弘治十五年(1502)五月,王阳明回到京城继续工作。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每天仍然有处理不完的案件,但他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机械地度日。因此,他白天忙完工作后,晚上又燃灯读书,经常到深夜。日积月累,王阳明的辞章造诣越来越深,文笔也愈加老练,在京城文化圈里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与李东阳、李梦阳、何景明、顾璘、徐祯卿、边贡、乔宇等一批文坛名士竞相驰骋。不过,虽然他声名日起,但是在内心深处偶尔还有一些惆怅,因为他逐渐意识到辞章之学不是大道,这不是他的最终追求。有一天,正在构思文章的王阳明突然扔下毛笔,叹息道:“我怎么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用的虚文中去呢?”从那天开始,他决定放弃在辞章上的钻研,不再为文字殚精竭虑。
因为劳累过度,王阳明的疾病再次发作。当年八月,王阳明上了《乞养病疏》,获得朝廷批准后,他再次回到了绍兴,把布满落叶的“阳明洞”清扫收拾干净,又开始了他的道家导引术修炼。据《年谱》记载,王阳明修炼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舆等四人来访,方出五云门,先生即命仆迎之,且历语其来迹。仆遇诸途,与语良合。众惊异,以为得道。久之悟曰:“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已而静久,思离世远去,惟祖母岑与龙山公在念,因循未决。久之,又忽悟曰:“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断灭种性矣。”明年遂移疾钱塘西湖,复思用世。
王阳明的这种体验类似于娄谅,是精神专注守一的结果。王阳明对此多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发现这只是在簸弄精神,并非他想要寻找的大道,而且佛道要人放下一切,他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亲情难以割舍。在王阳明看来,亲情是人性的本然,割舍亲情就是灭绝了人性。经过深思,他最终放弃了道家的修炼,决定出山,再次走儒家入世的道路。
离开绍兴,王阳明在杭州西湖边又调养了一些时日。在此期间,他往来于南屏、虎跑诸寺,与僧人谈禅论道,对禅宗机锋有了更深入的理解,甚至把一个坐关三年的老和尚棒喝点醒,成为趣谈。《年谱》记载如下:
往来南屏、虎跑诸刹,有禅僧坐关三年,不语不视,先生喝之曰:“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睁看甚么!”僧惊起,即开视对语。先生问其家。对曰:“有母在。”曰:“起念否?”对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爱亲本性谕之,僧涕泣谢。明日问之,僧已去矣。
呵呵!估计王阳明不会受到寺庙僧众的喜欢,因为他不是来谈佛问道的,更像是一个砸场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