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故事:献爱心不要献成了伤心


 

     现在社会上献爱心的组织行为和个人行为是越来越多了。《奉献》这首歌里唱得好,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但是,就像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的道理一样,在片片爱心、股股暖流让我们倍受感动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爱心的两种失度。

   一种失度是媒体不断报道的,我们国家的富豪甚至超级富豪们,守着金山银山却不肯表达丝毫的爱心,那种极端的自私和极端的冷漠;另一种失度,是有人在献了爱心之后,被各种奖励、各种媒体大肆追捧,结果搞得骑虎难下、欲罢不能,爱心人士只能越“献”越深,最终走向了伤心。对前一种人,由于献爱心本身是属于自愿范畴的事情,法律并不强迫每个人都来献爱心;所以,看着富豪们宁可花大把的钱去购买顶级奢侈品,也不愿对贫弱孤残的人表达一点点爱心,也无可奈何。我更关注的是后一种人,我不想看到原本善良的人,最终把善良刻在墓碑上。我希望有爱心的人能够生活得更有质量、更平安、也更长久。为此,我要给大家讲一个爱心成了酷爱之后的故事。
    去年,吉林市评出的“感动江城十大人物”中,有一个叫王艳玲的中年女性,她的故事在带给我们感动的同时,更多地是震动,以及震动之后的思考。
    20年前,王艳玲结发丈夫王仲元的哥哥一家遭受重创,两个大人意外死亡,一双小儿女突然成了孤儿和孤女。善良的王艳玲看到幼小的侄子侄女成了孤儿,比孩子的亲叔叔,她的丈夫,还要同情、还要热情,她二话不说,就把这对孩子接到了自己家里,并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着他们的饮食、起居和读书,直到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两个孩子都工作了,该谈婚论嫁了。在别人看来,王艳玲作为婶婶和养母,已经尽了最大的责任和义务了。现在有的家庭,亲生子女在大学读出来之后,父母也会理智地说一句:“培养你读完了大学,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买房子、成家的花费,你自己以后想办法解决吧。”可王艳玲总觉得这对没爹没娘的孩子更需要她的疼爱,于是,她索性将爱心进行到底。她的侄女整体来看长得倒不差,可是非常遗憾,姑娘从小就长着兔唇,这太影响姑娘的出嫁了。王艳玲打听到做个兔唇修补手术要一万元的花费,但这事关孩子以后的幸福,王艳玲没含糊,掏了一万元,给姑娘做了兔唇修补手术。嘴唇修补好了,姑娘的美满姻缘也修到了。现在,这个侄女已经过上了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侄女的事办完了,王艳玲又张罗起侄子的事来。侄子到了婚龄,没房子娶不了媳妇,王艳玲又花钱给侄子盖了一院房子,让侄子也能像那些有爹有娘的孩子一样,过上舒心的日子。
    如果事情都那么顺当,也就没有了感动江城的王艳玲了。把丈夫的侄子侄女都送进了家门,前院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后院却着起火来。也许是王艳玲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关心别人身上,而唯独忽视了对丈夫的关心,在家里倍感寂寞的丈夫和家外的女人擦出了火花。王艳玲倾力照顾丈夫的侄子侄女,丈夫也很感动,但是,却打动不了他的痴心。丈夫和她离了婚,带着别的女人过日子去了;王艳玲独自带着儿子过了段日子,很快地,也有了新家。
   侄子侄女已经长大成人,有家有口的,不再需要她再照顾了;独生儿子读书也很用功,非常懂事,王艳玲有了难得的舒心时刻。原本就做得一手好饭菜的王艳玲,靠着她的聪明和能干,在吉林的繁华地段,开了一家饭馆-家湘风味馆。并且,她优先考虑下岗工人来打工。由于王艳玲好人的名声,价格定的也合理,生意实在,所以,回头客特别多,小店的生意很快就上来了。
   这时候,人满为患的福利院来给王艳玲说,有三个孩子是孤儿,问她愿不愿意收养。看到三个孤苦的孩子,向她投来的求助和期望的目光,王艳玲心软了,她不忍心拒绝;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小姑娘,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这让王艳玲非常地同情,她把这三个孩子都收了下来,管吃管住,资助上学。三个孩子在她的抚爱下幸福地成长着。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一向关注别人,看到别人在艰难困苦中挣扎,总是想伸手拉一把的王艳玲,自己也突然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中。先是她那忘恩负义的前夫王仲玉得了尿毒症,他那个半路夫妻的女人,看他成了这样,挥挥手和他拜拜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王艳玲知道后,不忍心看着他这样凄惨,把王仲玉接到了家里,细心地照料。这当口,王艳玲的母亲又得了败血症,刚送进医院三个月,就花了七万多元。三个孤儿要吃饭、要上学,自己的儿子还要读书。为前夫买药,一个月就要一千多元,加上治疗,已经为他花了五万块钱了;老母亲这病还不知道什么才是个头;当初,儿子上学办的贷款,转眼之间,孩子大学就要毕业了,可两万块钱的贷款还没有还上,不还就拿不到毕业证。一堆事都挤到一起了。自己的孩子和收养的孩子,自己的母亲和已不是丈夫的孩子爹,四摊子事都需要花钱,也都让她牵肠挂肚的。
   现任的丈夫不干了,为前夫的事,没少和她吵吵,可王艳玲说:“看着他在遭罪,我踏实不了。他毕竟是我儿子的亲爹呀!”要牵挂的事情太多,要花钱的地方则更多。王艳玲越来越感到献爱心的份量,和力不从心的艰难了。福利院说了:“三个孤儿本来就是尽义务的,你现在没有能力再养活了,那就送回来吧。”有人说了:前夫已经不是丈夫了,你没有义务去照顾他,你这不是没事找点事吗?还有人会想了,老母亲是自己的亲娘,可是她不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呀!其他兄弟姐妹怎么不管呢?在很多人看来,这四件事里头,只有孩子的读书之事是最重要的,也是唯一值得上心的。可王艳玲不这样认为。看着前夫一脸灰黄地蜷缩在床上,被病魔折磨地早没了人样了,她推不出手;想着老母亲辛劳一生之后,人生时光已经所剩不多了,她更是留恋;听着三个孤儿亲热地叫她妈妈,在她的关爱下,重新找到了家,她不忍心再让他们失望。四件事情都重要,对她来说都是不能舍弃的。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让他们吃苦,犹豫再三、又考虑再三,王艳玲不顾今后的生活和今后的出路,把她经营了几年的小饭馆,以极低廉的价格出手了。卖掉了饭馆拿到了钱,她马上就去给母亲付医院的费用,给前夫买他急需的药;要给孩子还上学贷款了,这点钱也所剩无几了。
    王艳玲被评为感动江城的十大人物,有人觉得她名利双收了;她母亲说:她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却是不实惠的东西,得了一个奖杯,那玩意有啥用呀?也不能拿来喝水。而王艳玲想到的,却是她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获奖后不久的一次会上,吉林市的市长就坐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知道市长要来参加会议,开会的前一天晚上,她就写了一封信给市长;她对市长说:我是获得感动江城十大人物称号的王艳玲,现在,我的生活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希望市长能够给予我一定的帮助。但是,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有把这封信递给市长。她没有勇气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做与她获得的那些荣誉和称号不相符。先进人物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只能做别人的榜样,不断地奉献,而不允许他们索取和享受回报。得到榜样的称号难,守住榜样的称号则更难。王艳玲感到越来越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好在此时媒体知道了她的情况,报道了这位爱心人士遇到的困难。报道登出来之后,引起社会的广泛反响。在吉林经商的上海人士张伟荣先生知道此事后,立即赶到了王艳玲家里,不但帮王艳玲的儿子还上了他的上学贷款,还答应王艳玲的儿子大学一毕业,就到他的公司里去工作。儿子的事情在社会爱心人士的鼎力相助下,终于有了比较好的结果。而王艳玲也在多方的帮助下,准备重开她的小饭店。原来饭店里的一些员工,冲着王艳玲的好人品,又回到了王艳玲的家里,他们说:即使是暂时报酬很低,甚至没有报酬,他们也要帮王艳玲把这饭店开起来,跟着王艳玲,心里踏实。
    事情的结果还是比较圆满的,但是,对王艳玲的故事,我在感动之余却想了很多。
    一,我觉得社会需要爱心、需要关心、需要热心,但是,也要理智地看到:对任何社会问题,比如贫穷,仅靠几个爱心人士的爱心是远远不够的。一个国家贫困和艰难的人很多,国家现在尚且没有能力让所有的人都脱贫,何况几个个人?我们每个人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来表达一份爱心就可以了。献爱心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不要说是在我们这个发展中的国家,就是在发达国家,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人也不是个别的。个人对社会的贫困问题只能表示关注,热情再高也是杯水车薪,贫困现象最终要靠国家去解决。
    二、献爱心一旦上升到荣誉的程度,用社会的、组织的、甚至国家的等各种规格的荣誉进行渲染的话,就会让一部分被推上荣誉顶峰的人,为了保住那份荣誉,为了别人不说闲言碎语,也为了永远给别人做表率,而不顾一切地、没完没了地、勇往直前奉献爱心。人的爱心是无限的,但人的财富却是有限的。开始偶然的爱心表示,到了后来就被荣誉激励成了常规的行为,甚至有人倾家荡产、勉为其难地去做,还有人甚至到了借债献爱心的程度,那就离爱心的本意越来越远了。爱心并不以使自己的生活受到重大影响,陷入困境,甚至舍生忘死为前提,到了那个程度,恐怕就不是爱心,而是担心和伤心了。丛飞献爱心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对此,其他人并没有足够的认识,还在不断地往极端上冲。王艳玲已经到了自己无法生存的程度,到了孩子连学费也交不起的程度,还在献爱心,对此,我很受震动。我觉得,献爱心之前,应该先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适可而止、量力而行,而不是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仅有感情是不够的。
    三、我们的社会是不是能够对爱心人士多一些爱心而少一些苛求呢?只要人人能献出一点爱就行了,不能要求每个人不分实际情况地献爱心,也不能要求一个人没完没了地献爱心。有的单位喜欢组织大家搞集体募捐,我觉得不合适。献爱心应该是一种自觉自愿的行为,如果搞成了摊派,让人产生了逆反心理,可能其结果将会适得其反。
    我对社会上搞大规模的募捐活动非常反感,一帮明星们堆着一脸的假笑,在超市里、在闹市街头,追着人们献爱心,我尤其地反感。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爱心活动搞得太频繁、太滥情了,不光一年有几次全社会的大型募捐活动,也有民间自发组织的,单位自发组织的,各种各样的中小规模的献爱心活动。社会上有很多复杂的社会问题,比如,看病贵、上学难、贫困人士的生活救助等,国家应该想办法从法律和政策的角度去解决。一有了大病就想到募捐,一有了失学的孩子就想到资助,这种希望通过社会募捐和爱心奉献来解决社会问题的想法,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从彻底解决社会问题的角度来说太理想化了。
   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有爱心,也希望每个人都能自觉自愿地献出爱心;希望爱心能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一道风景,而不要奢望爱心成为解决任何社会问题的万能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