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应邀与几个家乡朋友聚餐,三杯酒下肚,话匣子便哗哗打开。这帮土生土长的家乡朋友,喝酒、侃天有个习惯特点:没喝酒时,说话很少,有点少许言语也是半吞半吐、客客气气;喝得大醉之时,说的话都是精言妙语,少有废话,不管聊什么话题都没了“序曲”和“前言”,而是一路高歌猛进、直奔主题,一个比一个说得痛快;尚若是喝得个半醒半醉,说话便是真真假假、虚实各半。但无论喝酒和侃天处在哪一阶段,大家都不会因为此阶段与彼阶段的不同而感到脸红和不自在,常常是侃完就完,第二天怎么也记不起来。
那日处在半醒半醉之时,几位朋友都吹我会写文章,我则捧他们会赚钞票,聊得无比开心。边聊边划拳打牌,好酒猛喝,好菜好饭狼吞虎咽。渐渐地美酒喝得目眩,文章、钞票也侃得头晕。随即头晕目眩到了兴头上,感觉有些大醉了,我摇头晃脑喝一口浓茶,突然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兄弟们,你们说,我们今晚,为什么能够在这里平平稳稳地、安安全全地、大酒大肉地吃喝?”
其中一位小眼睛的朋友,不屑一顾地回答道:“陈大学者,您老人家不是考我们吧,这个问题还成其为问题吗?很简单啊,有钱就能大吃大喝!”待这位朋友讲完,我说了声“No!”
另一位戴着眼镜、曾经辞去讲师教职下海经商的老友慢腾腾地说:“陈老夫子,这可是个理论问题啊,得由小弟来解释一下——钞票嘛,它只不过是交换的媒介,对吧?”我点了点头,他便十分得意地大叫起来:“我们为什么能在这里喝酒吃肉,是因为这里有酒有肉啊!物资第一、物质决定世界嘛,哈——”不待他后边一串的“哈”字吐完,我就连说了两个“No!”
最后一位大个头的朋友拍拍胸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说:“你们都错啦!两位兄弟。我们能在这里吃喝,是因为身体需要,能吃能喝嘛!要是你我都变成个病老头子,三天两头住在医院里,有钱、有酒、有肉有个屁用啊!”在他得意期待的目光中,我慢条斯理地拉出了一长串的“No!No!No!”于是大家都十分吃惊和迷惑地看着我。
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无可匹敌、据理服人的态势,把右手的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小指熟练地卷握起来,伸出中指头,有力地敲打几下餐桌的边上,质问他们:“你们说得对,有钱、有酒、有肉,还有好身体,都不错啊!可是正在吃喝的时候呢——”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位斯文不再的眼镜朋友迫不及待地叫起来:“既然都不错,那你还‘No’什么呀!”我说“老弟你听着!你们都在花天酒地吃喝得欢啦!突然——有一群强盗冲进来,把手中的匕首、枪口,啪一下顶在你们的鼻梁和脑门上,命令你们滚出去,让给他们来吃喝!”
我接着大声说:“知道了吗?是因为有法律。因为有法律,那群强盗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冲进来抢大家的饭碗!”大伙都睁大迷蒙的双眼,张大油油的嘴巴,长长地“啊——”了一声,连口赞叹“高,高啊!真是高见!”随后那位大个头朋友又打开了一瓶“贵州醇”,抓起筷子招呼大家“那就得快吃快喝了,要不——”我说“放心吧,强盗不会冲进来的,因为有法律!因为有法律,所以有秩序,所以我们能够无忧无虑地在这儿大吃大喝。朋友们记住了,千万不要到那些没有法律和秩序的地方,去喝酒、吃肉、玩乐呀什么的……”我的话题没说完,那小眼睛就放下筷子,抹抹嘴巴,“唉,唉,各位兄弟,今晚咱们到对面浴海去洗个澡,按摩按摩,我请客!”小眼睛话刚落地,大家便都没了食欲,于是立即起身,鱼贯而出,搀拥着奔赴那个什么“浴海”。
胡乱洗完澡,便上到二楼温馨豪华、二人一间的按摩房里。眼镜朋友和我在一间,于是便聊兴大起,我又喋喋不休地侃起军队来,主要是侃美国军队。侃了什么空军、海军、航空母舰、步兵师、空降师,如何如何,等等等等。两位按摩小姐温和地坐在我们身边,把这手、膀、胸、腿诸多地方,一轮一轮地捏、拿、推、压,对我们的侃天一言不发,但总是笑脸相陪。
其实老夫胆小如鼠,平时在这等要大大地花钱的地方,人穷气短,说话都会发抖。但那天却胆借酒威,说话大声而有力,精言妙语滔滔不绝,哗啦啦脱口而出,十分放肆。我说他妈美国佬真是会玩乐啊,一边打仗、一边花天酒地过日子!
眼镜朋友也赞叹美国人太会享福了,而且不管有何天下大事,他也不惊不慌,照样地吃喝玩乐。为什么美国佬会这样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呢?我说这是因为,美国佬除了有完备的法律,还有用不完的钞票支撑起来的强大军队,不管这地球上威胁美国的力量在哪里,它的军队都能将其消灭在摇篮之中。所以我说强人有法律,强国有军队,反过来法律是保护强者的,军队是保护强国的。帝国主义列强不忍看着穷人、穷国过穷日子,发明了什么法律援助、人权高于主权之类,还算他是有点良心的。
侃得正在兴奋处,
眼镜朋友说联合国好像还有个什么国际法嘛?我非常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国际法多——多啦!联——合国的,单——边、双——边的!但再——多又有屁用?如果你的军——队摆不平世界上的事——情,就只能享用超级大国吃那国际法利——益剩下的残——羹剩——饭!
我被那小姐的双脚踩压得说不出话来,感觉额头在冒虚汗,渐渐地越来越迷糊,随即将什么美国、军队、法律呀,忘得一干二净……
今日一边费劲地回忆、一边吃力地写来,甚感羞愧,不寒而栗。再细致地想想,也是如上所说这些。特此交代,坦白无遗。
陈嘉珉:乡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