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需要信仰吗?


  对大众和领导层的信仰的丧失,是近二、三十年里,人们忧心忡忡的大问题。

  据说,文革之前,群众与干部的信仰都是比较坚定的。确实,那时的干部、群众的绝大多数,从内心里相信党和政府是为人民谋利益的、党的路线和政策是正确的。但是,就如后来人们所总结的,这是属于朴素的感情,并不是因为对现实的社会与历史有了深入认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认识,归结到一点就是:以往,政府是为人民办了好事,所以今后政府也一定是为人民办好事的。——这倒正是表明了信仰的本质:所谓信仰,虽然也总是以以往的社会经验或主观感受为前提,却决不是对所信仰的事物客观分析的结果。

  例如,必须承认,五十年代的干部群众的大多数是信仰共产主义的;但是,不要说大众,就是干部的大多数,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认识实际是非常之肤浅,对此,现在大约不会有什么疑问。那么,这样的信仰还有必要吗?由这样的信仰所建立的社会事业的目标纲领能够长久坚持吗?

  一百多年前的马克思的名言:思想一经掌握群众,就会变成巨大的物质力量!其中的“思想”,只能是指反映了自然和社会客观规律的理性认识。但是,对这样的思想的遵循,也只能是后来者理性认识基础上的理性的行动,才有可能演变成经得住历史考验的胜利的事业。

  任何具体的事物或想象的事物,都只能在一定的条件和范围内运动,因而必定有自身的局限性。只有那些貌似勇气十足,实则异常偏狭的人才会说出“无论怎么评价也不过分”之类的话。

  信仰,只有被限制于本来意义的信仰的范围内,才是自然的。也就是,宗教领域才是信仰的真正园地。指望以信仰式虔诚,来保证非宗教的社会事业的进行,处当今之世,离题未免也太远了。

  记得还是四十年前文革正四面开花之时,有人试图以马克思答女儿问中的“怀疑一切!”作为思想武器,很快被人批了一通,以后也没人再提了。我以为直接的原因在于,那时的“无产阶级司令部”,你能怀疑吗?

  但是,“怀疑一切!”本身究竟对不对呢?这就要看怀疑者的立足之处为何物、出发点是什么了。

  对于宗教信仰者或宗教式的信仰者说来,群体共同的信仰对象,不要说不允许怀疑,不敬之词或不敬之态,也是一种罪愆。这在局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难以理解、太不近情理了;在同一范围的真诚的信仰者的眼里,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怎能亵渎神圣事物!

  相反地,对于世俗的非信仰者而言,神圣的事物早已成了过去,审视事物的本来面目,就是崇高的追求。已有的认识必定是相对的,粗看似乎多么伟大的事物必然有局限的。如此说来,怀疑一切又有什么错呢?怀疑一切决不等于否定一切!

  把马克思当作神仙一样的时代当然早就成了过去,而且事实上那也是马克思最厌恶的事物。但我想,马克思当时对小女儿的回答却不是游戏之词,如文革中某些人的说法。私意却以为,翻译上或许有需商榷之处:是否把“怀疑一切”改译为“审视一切”更符合马克思的原意呢?可惜鄙人不懂外文,希望有好事者去查对查对。但即使这样的改译更好些,却也并不认为原来的译法有什么大问题,——基本还是反映了马克思的原意的。

  回到主题上来。上面的这些看法,是否认为非信仰者就比信仰者高明呢?并不是的。这只是说,当人们以唯物论者自居,尤其是以彻底的唯物论者自居的时候,又怎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同道者以信仰式的态度对待世俗事物呢?这样的手段与根本观念的冲突怎能不留下长久的后患呢?例如,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在众多国家的共产党内盛行一时的个人崇拜,对最高领导人的批评甚至成了大逆不道,结果,本当始终不渝地坚持的唯物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空洞的说教。

  所以,当经过了几十年正面的和反面的冲击之后,对于力求客观地认识社会的政党和个人,早就不需要再以信仰来维持对目标的遵循。如果人们不认可某个理论或目标,那只能证明,要末这些理论或目标并未反映社会的必然发展趋势;要末人们并不真正懂得这些理论所阐明的科学。两者的共同点是,人们还没有达到从整体上客观地认识外部世界和人本身。理论上的迷茫反映着认识上的无能,于是,信仰也就有了容身之地,成了精神上的需求品。

  这也并非说,在精神的层面上,信仰者就更值得尊崇。历史和现实告诉我们,信仰者和非信仰者的极端、狂热行为都可以成为巨大的破坏力量。

  至于具体的个人,对于事物的认识深度、处理实际事务成功与否,则是和个人长期养成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每个具体场合的“临场发挥”相联系的。空洞的唯物论者和虔诚的信仰者,都和重大的实际社会事务隔着很长的距离。个人是如此,某个政党或团体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不然的话,现实的历史也就不是真实生动的历史了。

  2007-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