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女的悲哀》是我前年写的文章。文中,我对有些女人顽固不化地贞女意识,表现出的不是钦佩而是谴责。一个女人,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有厌恶、有鄙视、有不从、有反抗,这都非常容易理解。人们常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对东西有偏向、有选择,对人也有好恶、有爱恨,这都很正常。但是,一个成熟女人如果只是为了反抗一个成熟男人的强行交配,就不惜去死,用生命的代价来反抗性交,我觉得太过了。因为,性交行为本身不应该是很痛苦的事情,你可以不愿意,但这种行为不至于让你难受得要死;真正难受的地方不在身体上,而在观念里。女人会认为,把身子让婚姻之外的男人占有了,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由于这种耻辱太深太重,所以,女人要用生命去反抗;反抗的时候,或死或伤,也同时促成了一个贞女的诞生过程。基于这种认识,我认为:现代社会那种有着过于强烈的贞女意识的女人,比如我那篇文章中所列举的不顾一切从高楼上跳下的女人,在我看来既是传统道德的胜利,也是本色人性的悲哀。
贞女的话题,我那篇文章中已经说了很多了,我现在更想说的是一个相对应的话题—贞男。听到贞男这个词的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自然,不像贞女听得那么顺,什么原因呢?是因为贞女是个固定词汇,人们用得多了,听着就自然了;而贞男,人们很少说,也就不是固定词汇了,听着有点怪。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世上从古至今,贞女很多,都有了专门的称呼了,而贞男很少,少到形不成一种固定现象,也就没有了专称。
我正在看的央视的开年大戏《闯关东》,已经播了一半了。电视剧中看点不少,以后我会陆陆续续说到的,可看到现在,我有一个印象:这部戏的编导做这戏的时候,有一个宗旨,就是要颠覆我们的观念。然而,这戏的编导忽视了一点,所谓观念的更新和矫正,对于社会发展来说是必要的,但是,矫正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一点,我在刚刚写成的一篇文章《善良的地主和刁滑的长工》中已经说到了。它把我们原先认识的地主品格给了长工,又把我们原先认识的长工品格给了地主。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它的一个颠覆性观念,那就是把我们所熟悉的女人的贞洁观硬塞给了男人。其表现在哪儿呢?戏中朱家三个儿子中的老二朱传武,就是编导这种理念的最好诠释者。
朱传武,一个生于山东农村庄户人家的孩子,身材挺拔高挑,浓眉大眼的,还有着对于男孩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气质-威武和阳刚之气。编导太偏爱他了,不但把这个小伙子的外形气质打造得十分出色,还给他设计了一个完美的人品优点-极端的贞洁意识。
朱传武的哥哥朱传文和恋人鲜儿在私奔的路上走散了,鲜儿在被一个恶霸强奸了之后,流落到林厂,在此碰到了朱传武。此时,朱传武并不知道他哥后来会娶别的女人,但却在林厂爱上了鲜儿。可是,鲜儿基于自己身子不再贞洁了的考虑,也由于和朱传文的情未了断,并没有答应和朱传武发展恋情。但是,从这之后,朱传武就认定了鲜儿这个女人才是他今生唯一的爱,他完全不能再接受任何别的女人了;即使之后和鲜儿很快就没有联系了,他也矢志不移地等着这个他心里唯一的女人。朱传武也从此开始为鲜儿守贞节了。
朱传武从林场回家之后,村里大户人家韩老海家家的独生女儿秀儿,痴心地爱上了他,拼命地追求他,甚至可以说是死皮赖脸地缠上了他。尽管秀儿没有鲜儿那么漂亮,但也是模样周正、胖瘦匀称;加上秀儿姑娘在救一个日本孩子的时候,表现出的那种善良和自我牺牲精神;再加上朱家二老对这姑娘的喜爱,我们完全看不出在鲜儿不知去向的情况下,在有这样一位好姑娘的热烈追求下,朱传武的丝毫不为所动的心理依据在哪里?我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编导要让朱传武成为男人中的贞洁楷模。
随后,鲜儿出现在了朱家,可是,为了不让父母太为难,朱传武还是勉强同意娶了秀。但是,即使已经成了合法的夫妻了,编导还是不肯让他们心中的这个理想男人放弃他的贞洁表现。一个大小伙子,在洞房花烛夜,面对着一个青春妙龄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坚守住自己的贞洁,没有丝毫的性欲念,楞是用讲故事的办法,哄了姑娘一晚上,而不给姑娘一次性爱。第二天早上,姑娘由于听了一夜故事睡得晚了,还没有醒来,朱传武带着他心爱的姑娘鲜儿,私奔了。在洞房花烛夜,青春小伙拒绝与妙龄姑娘同房的故事,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果把新郎和新娘的行为换一换,这样的故事就太多了。我们看了这种硬编造出来的贞男故事,心里完全没有产生编导期望我们有的那种感动,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过后,倒是有感动了,可不是对朱传武的贞洁,而是被姑娘的纯情所感动。
贞男朱传武的故事并没有就此打住。秀儿姑娘在新婚之夜遭此重大打击,哭着跑回了娘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神思恍惚和半疯半癫之后,精神渐渐地平复下来。姑娘已经是朱家用大花轿抬进门的媳妇了,还能怎么选择呢?虽然新郎跑了,秀儿最终还是回到了婆家,并且跟随婆家一家人,从放朱沟这个小山村到了大城市哈尔滨。在这期间,朱传武和鲜儿在私奔的路上,被土匪冲散了,朱传武也被土匪打伤了,幸好被路过的奉系军队救了,朱传武成了一名军人,他也暂时和鲜儿失去了联系。在他得知家里人都到了哈尔滨之后,他专门回去过两次。第一次回去,戏里只用一句话带了过去,并没有交待他回去的过程;第二次却有详细的描述。朱传武不得不在回去的那天晚上,和苦等了他很多年的秀儿同睡在一张床上了,可贞洁的朱传武抱定一个信念:决不能让秀儿这个姑娘碰他的身子。他先是睡觉不脱外衣;在秀动手帮他脱衣服的时候,他勉强脱下了外衣,但是内衣就坚决不肯脱了。
从戏里的交待来看,已经做了军官的二十多岁的朱传武,还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身体接触,和鲜儿也只是精神上的恋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和他年轻合法的妻子同睡在一铺炕上,他的妻子又非常地主动和温柔,这朱传武楞是没有任何的性反应和性渴望,他坚持穿着内衣睡了一晚上,天不亮就爬起来走了。秀厚着脸皮追了出来,对丈夫说:“俺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这样的表现太过了吧?如果把朱传武的那些行动不加性别地说出来,人家准会认为,那是个姑娘吧?一个大小伙子就那么恐惧性爱吗?他所爱的女人两次不知去向,两次没有下落,他都愿意死等着,这可信吗?男人与女人不同,我们看到过很多的名人夫妻,丈夫去世后,妻子二三十岁就开始守寡了,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可是,有人见过一对名人夫妻,妻子早逝,丈夫为妻子守贞节,从此不再娶的故事吗?我看到的男人,不要说是二三十岁了,就是七八十岁死了老伴,还迫不急待地想再娶呢。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班里几个同学一起聊天。一个来自于河南农村的女同学,说起他们那里的婚恋的时候说:我们村的那些男孩子,觉得是个女人就行了。当时,我听了还觉得有些夸张,可我过后一想,到了一定年龄,没有娶上媳妇的男人,不就是那副急相吗?实在娶不上妻的,就花钱买妻,还要个啥样呀?只要是个女人,都行。以前的包办婚姻,男人和女人,之前都没见过面,结婚那天晚上,才拉在一起的,有谁听说过那时的男人看着姑娘不喜欢,坚持不和姑娘同房的?《闯关东》的编导们,太喜欢给我们出乎意料的感觉了,他们知道,大家都看熟了的戏,就没味儿了;可是,再想出新,也不能完全不顾生活的真实,乱编呀?
对于《闯关东》的编导,刻意要打造一个最牛贞男的想法,我还想到了一句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都能看到:大马路上太多的农民工,用火辣辣的眼光死盯着街上走过的漂亮姑娘,这就是饥,极度的性饥渴。我们的影视编导们可能会缺点健康,但是,谁会相信现在的影视编导们会缺少女性的身体呢?所以,在他们看来:只有鲜儿那样的绝色姑娘,他们才能有反应,而像秀儿那样的平常姑娘,他们是一点欲望也没有的。所以,他们才会让朱传武表现出那种比坐怀不乱更强了百倍的无动于衷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只是编导们那儿满了,已经不想要了,可民间的男人们,尤其是民间像朱传武那样的庄稼人出身的男人,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呀,他们非常渴望女人,只要钱袋不空,他们吃着碗里的还不够,还渴望着锅里的呢。
人创造了文化,有了太多的文化产品:戏剧、小说、影视等等,这些文化在丰富了人们的生活的同时,也有一个引导,这个引导并不都是好的方面。它让人越来越守规矩,越来越注意精神层面的东西;也让人离人性越来越远了。看看现在还没有文化的动物世界吧,雄性动物在发情的时候,会不会去挑剔雌性动物的长相呢?被文化浸泡了太久的人,都忘了自己也是动物的一种了。这既是人的荣幸也是人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