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匡政:当年译制片比如今美剧牛多了


叶匡政:当年译制片比如今美剧牛多了

(《南都周刊》2008年11月4日,改革开放“三十年娱乐记忆”特辑)

       讲述:那时家里没有电视,隔了几座楼的司机李师傅家,有一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我们定点看电视的地方。天一擦黑,我们就拿着小板凳早早过去占位子,去看的人很多,常常门口都挤满了人。电视被高高地放在了五斗橱上,前面坐的多是孩子,家长们略显矜持地坐在后面。大家仰着脖子,在幽暗的荧光中,静等着英俊的麦克在水中的一次次复活。我从没把它当作科幻片,一直认为这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真事。每天早晨起床,我都拉一拉手指间的皮,盼着它快快长成麦克那样的蹼。那时的孩子,多悄悄地把自己看作麦克的同类,相信有一天也能成为在水中自由呼吸与游动的两栖人。

       听今天的年轻人谈对美剧的着迷,我常常会流露出一丝的不屑。这不屑的原因简单,比起我们年少时痴迷癫狂的劲道,他们差得远了。

       1980年,我11岁,已俨然成了美剧的忠实粉丝。那时没有美剧这个说法,统称为译制片。记忆中,我认识电视机的同时,第一次接识的连续剧就是美剧《大西洋底来的人》。那时的电视,对我来说,是一件高贵、神秘的圣器,基本上可用顶礼膜拜来形容我看电视的感觉。那个年代电视台也很小气,连续剧一周只播一次,我当时觉得一星期好像只为这个晚上而活着。到了要播出的那天,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想到又要见到麦克•哈里斯了,心中就无比兴奋。潜水艇、实验室、各种科学仪器,许多陌生的生物学和医学名词,这些新奇的事物都让人充满向往。科学的力量第一次以故事的方式打动了每个人。还有美丽的玛丽博士,第一次让人们发觉原来知识女性可以如此可爱、洒脱,她与麦克一直都未挑明的情感,让人回味无穷。

       《大西洋底来的人》之后,电视就开始播《加里森敢死队》了,仍然一周播一次。这更是一部让男孩子热血沸腾的片子,讲述二战中一支由囚犯组成的敢死队,在加里森中尉带领下,如何把第三帝国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故事。剧中人物个性鲜明,个个都有拿手绝活,讲话幽默风趣,暗含挖苦。

       囚犯也能成为英雄,这对当年的社会观念,是极具颠覆性的。在此之前,好人坏人在影片中从来泾渭分明,很少像这部片子,展示了如此复杂的人性。从那以后,我开始暗暗崇尚血液中的野性和力量,也是从那时起,我认为男人间打打架是一件无所谓的事,对犯人也没有过去那么坏的印象了。记得很长一段时间,班里的男同学,大多都人手一把水果刀,没事就像片子里的酋长那样练飞刀,碰到树杆或无人看管的木门,就一刀飞过去。那时听说稍大一些的孩子,还在街头成立了各种敢死队,抽烟喝酒,寻衅闹事,甚至模仿片子中的连环盗窃。

       那个年代虽没有酷这个词,但《加里森敢死队》里的戏子、酋长等无疑是我们心目中最酷的形象。他们吊儿郎当的姿态,他们乐观豁达的心态,他们自由野性的生命力,都成了我们在成长过程中理解男性力量的源泉。此片后来没播完便被停播了,让大家好一番心痛与气愤。据说,1980年代初刑事案件增多和1983年的严打,与此片的播出有关,现在我渐渐相信了这个说法,如果不是我当时还小,说不定也会受此片蛊惑走向街头的。

       1980年,译制片《佐罗》也公映了,这更是一部宣扬侠义的电影。这部电影和《加里森敢死队》一样,都是由上海电影译制厂配的音,也是从那时起,童自荣、乔榛等人的声音成为我们看译制片首选的声音。那有着异国风情的嗓音,让人神往。

       如今回忆起来,1980年真是奇妙的一年。我无法想象,假如中国当年没有引进这几部片子,中国人的精神状况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黑白荧屏中摇曳的影像和人声,确实对当年的民众生活和思潮产生过重大影响。因为那个年代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它的影响力也是无法估量的。人们从那新奇刺激的视觉震憾中,开始了对身边生活的思考。那年的娱乐业还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却留下了如此鲜活、生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