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 都曰:不归!


    越来越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人肉搜索的时代。可惜,如果只是对民众讲不要人肉搜索,那说了也等于没说,因为没有一些人有权利干涉另外一些人对于媒介的使用,虽然这种使用已经开始侵犯到了现实生活的边界,就是说,互联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虚拟的了。并且更糟的是,我们现在再去探讨虚拟的东西有没有权利涉足现实、娱乐的东西有没有权利涉足严肃的话语模式,本身也意义不大,一切已经到来。虽然现在看来,网络大量收集和快速检索的数据所带来的价值和他所带来的麻烦几乎一样多。

 

    很多人讲,人肉搜索到底搜出了什么,并且这种行为本身是不是应该谴责的?毋庸置疑,因为我们现在见了太多的人肉搜索都是一些人挥舞着虚幻的道德大棒,实则满足自己的窥私欲,这就是多数人的暴政了,而多数人也并不总是合理的。

 

    虽然搜索的权利掌握在所有网民的手里,而搜索本身又是自由的,不过这种自由也依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尊重少数人的权利,而所谓的少数就是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被网络曝光的事件主角。这些少数在诸多事件中,本身可能扮演加害者的角色,但是随着搜索的一步步展开,自己也逐渐被晒到明处,而暗处的网民则大可以利用语焉不详的道德霸权裁夺、甚至践踏他人表达的权利。于是原来的加害者必然成为了受害者,并且承担着可能远远大于他们所应该承担的后果。而对于这种不必要的代价,谁来为他们埋单?并且抛开层层搜索的喧哗,到底谁又是受益者,任何事件的沸沸扬扬总会有人从中受益。而找到复杂事件的受益者,总能最大限度的接近事实的真相。

 

    于是,一方面网站肯定是鼓励,甚至会引导这种事态,并且会主动去找网民的兴奋点,然后以并不高级的暗示将事态扩大化,毕竟这种高效有益的网络互助模式无疑会带来点击率的激增。而所有网友以为的自发行为,根本来说,都有可能是被诱导的。

 

    可惜商业利益很难受制于道德收束。而另一方面,我们又的确很难倚靠网民的自觉。这是一个多数人都很无聊的年代,于是培养了我们对于他人的隐私有着近乎粗暴的热情,对他人困境没有基本的“共情”,对自己种种变形的“恶”没有察觉,也几乎无所谓。于是,别人的痛感总是能恰好激起我们的快感。进而面对一桩桩挑起的事件,几亿网民唯恐天下不乱,连做看客都不过瘾了,几乎都默认自己是更合法的行刑者,穿着黄裱纸胡的正义的黄马褂,却不知是谁赋予了谁这样的权利?一种关于“善”凌迟“恶”的权利。且不论善恶本身就是有待商榷的,并且善滑落成恶也并不十分困难。但是如果真正规范的制度不加快介入的话,那无数网民自然有空可钻。

 

    毕竟,网络是风险最小、代价最低的暴力途径,我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在各种BBS里朝他人身上淬口痰,以各种名义发起扭曲的、广场式的狂欢。虽然这种对他人的轻易判决确实是人性本身所津津乐道的,但是网络本身的架构,确实将它无限放大了,并且非常易于操作。于是这种架构,到底是发挥了群体的智慧,还是成为了无耻道德的遮羞布?毕竟正义感只是我们指控他人的诸多理由中,一个很小的,并且听上去冠冕堂皇的因素而已。于是一轮又一轮的人肉搜索,其效果的残忍竟几乎和大家所以为的“善心”等量齐观了。

 

    的确,这是一个全民上阵的年代,卡莱尔鼓吹的那种历史是由少数精英组成的说法也已经成为历史了。于是网络必然成为了一个多数人的平台,它的门槛如此之低。但正因为他的门槛如此之低,于是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介入这个平台,而这时,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在指望他的纯粹性。于是人这种群居爱好者,在网络世界也会以各种名目组合,而在这种融入的过程中,很多有意识的人格将有意无意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的思想和感情,因原因不明的暗示和相互传染,而不自觉的转向了一个共同的方面。

 

    这正如我们在对所有事件的主角进行人肉搜索的时候,在我们对他人还并不真的了解的时候,已经先入为主的对事件进行了道德评判,于是后续所有的搜索,看似无目的,事实上却都有着明确的目的,并且这种目的已经不可避免的站在了某种道德至高点上。而道德一旦站在了任何的制高点上,都更容易叫行为变得野蛮、非理性。并且这种野蛮因了网络世界的庇佑,可以更加有效的生长。

 

    当然,我们无需排斥网络世界对于所谓野蛮的庇佑,人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反抗压制的完美环境,而网络确实更容易提供给我们一种幻觉——相信自己看到了事实上并没有看到的东西。奥威尔在《1984》里讲,反抗压制有两种方式,一是偷情,二是写日记。而现在的网络确实能同时提供这两种方便:我们可以在msn上和别人勾勾搭搭,还有网络日志,今天更有人肉搜索,可以主持“公正”。但是看样子,这种网络警察已经开始从虚拟世界往外爬了,并且完全有能力将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围困起来,几乎是无数网民将接管社会,那这个世界到底还是谁说了算?

 

    记得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里描绘了一个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的年代。而今天,刚好是一个大多数人都选择不沉默的年代,仿佛人人都有话语权。但问题是,很多话语又到底有没有价值?语言本来是我们手中的一把枪,但我们能不能用好它?在这样一个我们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并不怎么负责任的年代,对自己的话语负责任也并不容易。

 

    之前讲网络上也会形成一个个的小圈子,而进了圈子就要说圈内人的话,但当整个小圈子的生态环境都是非理性的话,那作为区区网民,事实上也会不自觉的受制于此,于是网络上,常见各种门派之争,而这依然是现实世界的显影。所有人都在发一种集体性的癔症,服从着他所归属的那个网络环境的集体欲望。这也就并不难解释为什么发现很多网络暴民很可能就是一些我们身边最谦和的人。因为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服从谦和的规矩,而在网络世界中,则自然要服从虚拟群体专横、偏执、粗暴的共性。所以说,也许网络所呈现的不是个人的权力,而依然是群体的权利。

 

    回到人肉搜索的意义上来,虽然在文章的开头就已经悲观的讲到这已经是一个人肉搜索的时代了。但另一方面,很多人依然对此有嘈杂的争论,可见,我们所有人还并没有完全顺从这种人肉搜索,于是有必要当这种搜索技术变成表达我们个人身份和社会地位的新方式的时候,提出我们的反对,或者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

 

    毕竟,我们已经隐约意料到这种搜索的后果了,技术不可能是中性的,当它把我们推向了一种无所不能的生活方式的时候,而如果我们没有一个人认为有必要踩一脚刹车的话,那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切早晚有一天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一切尚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不要等到有那么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会难以自抑陷入一场由互联网支持的杀人游戏中,并且发现这场游戏和现实世界的边界或许是模糊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