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 Goes By (二)


                    当时只道是寻常

    美丽的芳华在美丽的期待中几乎耗费殆尽,灵与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只因工作在他乡略带忧郁气质的年轻的心相遇。除了一起长大的好姐姐岚,灵很少会外出,身边的其他女伴约过几次不成也就知趣了。说是姐姐,其实同龄。可人生经历大有不同。当岚独身一人在外打拼的时候,灵还在安谧无忧虑的象牙塔里读书;当岚在外边经风雨的时候,灵还躲在妈妈的臂弯里;当灵还从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的时候,岚已经和男友历经悲欢离合的波折,买了自己的车,开了自己的厂。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与世隔绝的时间久了,自己异化了还是旁人变化得太快。岚会带着灵去KTV庆祝新年,去酒店请朋友吃饭给自己过生日。只要有岚在,灵都不顾忌去什么地方。岚是灵眼中的山岚。小时候,灵从没发现过岚唱歌那么好听,灵也从与岚在一起玩得好的好朋友口中得知岚的酒量惊人,能放倒几个男的,是领导刮目相看的红人,岚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从高层领导到厨房的伙夫没有一个会不服她。而小时候的岚是那么寡言少语,与人交往眼角一直是低垂的,在家,她从不喝一滴酒的。眼见过一次岚醉酒,特别难受,吐了一夜,脸色苍白,肚子里什么都没了,还是在吐,那晚上,灵也没有合过眼。那晚,岚帮灵喝下了好多别人敬的红酒,灵得以用一句不会喝而潇洒地脱身。

 

岚乐意让灵走进她多姿的生活。灵也知,那是岚的姐妹情谊,岚不想灵渐渐习惯了与社会游离的冷傲,小时侯岚和灵有一起穿婚纱的口头戏约,岚可不想让灵太落后。灵不知道岚要带着她去哪里,灵原本是穿一套黄色羊毛裙的,很保暖。岚要灵换了一件白色直领线衫,也是岚带灵买的,那是灵第一次在名品商厦自己买服饰,穿着有些凉意。但岚打量了一番,表示满意。原来是岚先前公司里的姐妹们聚餐在吃褒,不吃白不吃。有几个年轻女孩嘴很甜,对灵很友好,虽然比灵还小,却跟着岚的口吻叫灵,时不时地说:灵妹妹,你怎么这么文气呀,放开了吃呀。一会又说,灵妹妹身材好好哪,才几斤重勒。皮肤这么好,这件衣服很好看。以后多出来玩哪。后来醉酒吐了的都是她们。灵喜欢她们的率真她们的亲和。快散场的时候,岚有电话进来。岚的电话总是很多,灵也没大在意。不一会,就迎面走过来一个大男孩,没打称呼,只略微地一扬手,算是和岚打招呼了。岚简单地给他们做了介绍,他们相互嘴角一张,眼角一扬,点头致意,再自然不过。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走,并无方向和目的地。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在单位不出来的吗?灵无心听他们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在前头、在后头或者侧面踩他们的影子,乐此不疲。一路上,灵都没敢再去看那男孩的脸。阳光,那初次的邂逅给灵安下了这么一个定位,也让灵发现自己并不是讨厌阳光的,连路边昏黄迷离的街灯也成了料峭微风中恰到好处的暖阳。

 

 

灵不知道那是不是岚刻意精心的安排,如果是,却没有任何做作的痕迹。年轻人的相互认识交往本就简单,很容易认识。可灵对人与人的现实交往有些生分与敏感,所以岚不大好直说给你介绍个朋友之类的话。走到市中心的商业街,华灯初上,他提议了一下去一起开展些什么活动,但看得出他有点畏难,灵也不喜欢夜晚在外游荡。或许是岚的有心,营造的自然相见的氛围让灵觉得很舒适,灵的心情不错。晚上,灵理直气壮地和岚姐姐像小时候一样共枕说知心话,把岚的男朋友晾在一边。灵和岚之间多了一个人,好象就多了一份生分,不再无话不说。灵不问岚的生活,岚说到了这个男孩,说到他刚刚是给读大学的妹妹寄钱,还说到他们是怎么谈起灵的,他于是便让岚转交给灵他的相片,说好些日子了,他要她转交的,她给忘记了。灵想,他准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在没见面之前,先给女孩子相片。灵想的时候有些不以为然地窃笑,可接过相片看时,略带暗嘲的窃笑中还是平添了一丝窃喜。高大的身躯宽硕的肩膀整齐的衣着却脱不了大男孩的稚气腼腆,俊秀的脸怎么看怎么威仪不起来。隔着纸质层面,灵还是觉出了他的生动鲜活。

 

 

岚带灵出去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吃烧烤时,灵安静地坐在岚和他的中间,陆续地有他的同事和领导成双入对地开车过来,人多,很热闹,灵不习惯人多的喧哗和侦视目光的交接,有些拘谨。其余人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灵就只是坐着,不自己择食烤火。他极自然地把各色肉类和玉米等杂粮烤了一份微笑着递给灵,灵的胃口不大,可那天她把他给的东西都吃下了,别的没吃。那之后不久,灵坐在岚叫的车子里,车子在弥漫的夜色中载着去往岚工作的地儿。灵要跟着岚,借他的光第二天外出旅游。灵在车子里好奇地张望,虽然窗外是无边的暗夜,不见什么,可车子每次的起伏直转灵都能感受到。灵在岚房间的镜子前照了又照,时而拾掇拾掇额前的刘海,时而摆弄耳鬓的发丝,理顺清汤挂面的长发。父母怕影响学习的关系,这还是灵第一次留起了长发。细细的直直的,妥帖地伏在肩上背上,灵也觉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味道。热情好客的岚挨家推销自家做的清明果,草长莺飞的时节,长满青草的门前,小路一徘徊,轻扣窗玻璃,灵蓦地想起了百草园,还有那美女蛇的传闻,灵喜欢有想象的空间,没跟岚入室探访。陆续有三五一群的年轻人唧唧喳喳地过来进食,他夹杂在人群中不怎么说话,后发问一句:这是什么糕点?除了年糕,其他糕点我都叫不上来。众皆转头向他。

 

隔天起早,灵在享用荷包蛋牛奶时感觉有目光掠过,灵发现了在门前踱步的他,和自己一样,穿了纯色衬衣外罩粗线毛衣。一路上他给她们背包,也吃她们带的零食,折映山红给她。在酒店聚餐时,或许因着她是客吧,其他人都给她敬酒,只有他没敬,他只给她的小碗里加汤。后来,她有就此问过他,他说女孩子家酒不要喝多才好,他对亲妹妹也是这么说的。一些差不多年龄的小年轻会表妹表妹地叫灵,很逗,很闹,他却从不唤她的名儿,她自然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只是一路上紧随她左右。

 

琢玉琢玉,欲完其美,终不免剔除杂质,完整不再,何来完美?所以一种完美的存在必然是因为另一种可能的完美被分割的结果。所以世间也找不到完整的幸福,而倾心的人便会产生爱慕等心理机制来规避不完美的存在,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灵把他的呐呐寡言看成是羞涩腼腆而不是对她的提不起兴趣,把他的懈怠庸懒看成是单纯而不是一种无所谓的玩世不恭,把他的劝酒令看成是真诚,即便有那么点大男子主义的无理,也是让人感觉小女人幸福的霸道。灵就只觉得他是一个特别的男子,即便多年后仍记得这些小擦曲。她的房间里有他买的玩具皮卡丘,而送到她手里的是岚,不是他。旅游的时候拍了很多相片,她没有等到他主动地送来给她,或者叫她去取,她也可以去问他要,可她不想。艺术的美在于它的模糊,它的不完全完美,灵觉得她和他的相处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艺术在距离,在可有可无之间,在有希冀企盼却并无保障之间,在近在咫尺却又不可捉摸的神秘之中。也或许只是因为他出现在了灵青涩的芳华中,这个年龄似乎到处萌动着不安分的因子。又或许相识之初,人若孔雀,本能地尽极绚丽,礼貌羞涩着收敛脾气,一举一动都如微风掠湖,叫湖心荡漾。很多时候爱情是刹那间的事。不知不觉,他挥手致意的招牌动作就住进了灵的心里。之后他给她发过短信,那时她妈住院,她忙,总不能及时发现并回复,而他对她在忙什么并不知情;岚有打电话告诉灵带他上灵的家里玩,可灵为了第二天的考试错过了见面……都在等对方先发出讯息,在静候中嗅着期待中的馥郁。我们自恋,我们自我;我们自我,我们敏感;我们敏感,我们脆弱;我们脆弱,我们逃离。

 

 

彼年彼月,青春的某个时段,淡淡的微醺的美好,在没有催化剂的条件中没有发酵成为一坛历久弥香的醇酒,不成酒便成水,日渐淡化,终至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