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43)


1980年2月16日 星期六
    昨天晚上吃过年夜饭,我和严翔、宣捷、余伟龙,一起去厂倏俱乐部猜迷语了。我猜出了一个,得到的奖品是两张窗花。猜了会儿迷,我们又去厂子校的操场看焰火;这里的焰火太小气了,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放完了。我们又去五厂舞台,看那里的焰火表演;这里的焰火规模大得多,燃放的时间也长得多。五厂舞台内外都站满了人。我望着深蓝色的天幕上,璀灿的火树银花,觉得漂亮极了,也伤感极了:烟花展开瞬间亮丽的美,但很快地就消失了;非常的像青春,也非常地像生命!我想,也许是因为这短暂的绽放,才欲发地让人感到美吧!
    看完了烟火,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到我们家打牌,打到今天凌晨一点半才散了。严翔就住在了我们家。
    今天是大年初一。早上,我刚起来,冯斌先来了;严翔回去看了一下又来了;紧接着是余伟龙、潘朝明结伴而来的;宣捷、高峰和卓放三人一起来的。大家聚在一起,说笑了一阵,就一起去逛商场了。
    今天,纺织城商场的新华书店里,来了几十种重版的古今中外名著,有《春》、《说唐》、《三国演义》、《聊斋志异》、《今古奇观》、《我的前半生》、《东周列国志》、《前后汉故事新编》等等。严翔买了一套《三国演义》和一套《东周列国志》;宣捷买了一本《说唐》。我由于这段时间买了不少的高考复习资料,就没钱再买这些课外读物了。
    出了书店,我们又去纺织城俱乐部转了转。这里今天非常热闹,有很多有奖游戏活动:比如套环和打靶等;还有一些是俱乐部的常设娱乐活动,比如跳舞和滑冰等。
    我很想去秦始皇兵马俑看看,可宣捷说他明天要去走亲戚;平时要好的同学一起去才有意思,我想等等再说吧。

1980年2月17日 星期日
    下午,我去严翔家玩了。他家借了台电唱机,和许多的老唱片,我们俩一边聊着,一边听着唱机里的音乐。
    今天晚上,姐姐和红金,加上楼下的花宁和她的男友,他们四个人在我们家朝南房间里打牌。虽说姐姐已经和红金好了很长时间了,红金也到我们家来过很多次了,可我还是觉得他很陌生;我完全不能接受红金这个在我们学校以“油”著称的学生,在和我唯一的姐姐谈恋爱的事实。姐姐的这个选择,太随意,也太残酷了。
    我在朝北的房间里看书,虽说各做各的事,可我一想到潘红金来我们家了,我就不能安心读书了。爸妈上人家家串门去了,我盼着父母能赶快回来,把他们都赶出去。我正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姐姐过来给我说,让我去朝南房间里看书,他们来朝北房间玩;我没好气地把她顶了回去。
    爸妈终于回来了,我生气地告诉他们,应该管管姐姐了。没想到父母竟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母亲说:“过年里面,你还不让人家玩玩了?为了你学习,你爸不敢去跳舞了,我也不敢带人来家里打牌了,现在,你姐也不敢领人来家里玩了。”父亲说话更有意思,他把姐姐和红金的比作梁祝,说我思想太封建了,男女同学为什么就不能交往呢?我气极了,心说:如果不是父母那么糊涂,姐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呢?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整天和潘红金这种坏孩子混在一起。
    我真不敢想:如果我今年考不上大学的话,呆在这样的家里,我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1980年2月18日 星期一
    今天早上一醒来,我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家里发生的事情,心里觉得很郁闷。我随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出了我熟悉和喜爱的电影歌曲,我的心情才渐渐地舒展了一些。
    吃过午饭,我去冯斌家玩了一会儿;回来,我写了篇三千字的作文。我从上小学起,就特别喜欢写作文;写的时候很投入,思绪万千的;我不觉得文章是为读书和考试而写的,总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出来,有很多想法要记下来,写的时候,我就像是在和谁交谈似的。

1980年2月19日 星期二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收听早上七点钟的《业余英语广播讲座》节目,可我今天早上醒来,已经是九点半了。我听说我们班里有的同学,比如吴小芳,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了,还专门去站在路灯底下读英语;我试了几次,都做不到那样,天不亮人是起来了,可一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什么也学不进去。我下不起人家那功夫,还是按我自己的路子走吧,睡够了再说。
    今天,我借了本侦探小说,本想在看课业书的间隙翻两页的,谁知这类小说一沾上手,我就被它牵着走了,不忍心放下,不看完不罢休,也就只能是一口气看完了,再看正经课本了。
    中午,我和潘朝明去厂俱乐部的阅览室看杂志。我们都很喜欢看《大众电影》,我先看完后,再转给他看;他看了几页,抬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就把这本杂志藏在袖管里拿走了。潘朝明这贪小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下午,我去商场转了一圈,看看日记本快用完了,新买了个新日记本。
    吃过晚饭后,我到大操场去散了散步,然后才回家看书的。
   

1980年2月20日 星期三
    今天下午,我和潘朝明去宣捷家叫他一起去洗澡。宣捷妈妈端出糖果、瓜子和油炸巧果来招待我们。宣捷一边和我们聊着,一边在旁边洗衣服,边搓边说:“这上面怎么这么多油呀,洗也洗不掉。”朝明不解,傻傻地问:“是过节做了很多的事情吧?”我一笑,拉长了声音说:“吃的了。”宣捷妈听后,哈哈大笑,说:“还是海勇聪明。”
    我们今天没拿澡票,进澡堂的时候,我很紧张。厂里的职工洗澡是不要澡票的,但家属要澡票。看门人叫住了我们,宣捷说:“我们是刚进厂的工人”;看门人追问我们是哪个车间、哪个班组的,生产组长是谁?宣捷随便说了几个人,我们就混了进去。

1980年2月21日 星期四
    今天天气挺暖和,我们小区后面的小山坡上阳光灿烂的,微风吹拂着,披着绿油油麦苗的田野,无边无际地向前伸展着,看上去空旷而清爽。我没见到有什么人,觉得这里很清静;我一边在山坡上缓缓地走着,一边背诵着英语单词。

1980年2月22日 星期五
    今天下午,我和严翔、潘朝明去革命公园看灯展了。今年的灯展规模很大,分布在四个室内展室里和几个室外展区中。第一展室,展出了四个大灯笼,宫灯式样的,架子是用雕刻过的木头搭起来的,上面镶着画了水彩画的玻璃片,里面的彩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周围吊着飘逸的彩穗。第二展室,有两个造型灯,一个是二龙戏珠的架子,另一个是孔雀开屏的样子,都做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的。第三展室,是一组花灯的集锦,造型各异的、色彩纷呈的、争奇斗妍的,花团锦簇的。第四展室,是一套大型灯彩-嫦娥奔月,这组灯彩是这次灯展的代表作。
    观赏完了灯彩,我们又去革命公园对面的西安体育场看表演,是河南新乡马戏团表演的马戏节目。他们的表演太粗糙了点、也太简单了点,让我们觉得不是很新鲜,也不是很刺激。

1980年2月23日 星期六
    今天,我在一本杂志上看了一篇小说节选,是长篇历史小说《醉卧长安》的第四章“金銮朝见”。这段讲了唐玄宗选杨玉环为妃的故事,也描述了唐玄宗初次接见诗人李白的情形。看了这样的故事,我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历史故事有两个固定的看点:一个是看了会觉得,历史上的很多事情,是在不断重复的;另一个是,很多历史事件,都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的。

1980年2月24日 星期日
    下午,我去宣捷家还书;之后,又去严翔家听了几张唱片;然后,我去商场买了本课本读物《今天的科学》;晚上,我读了刘心武的小说《这里有黄金》。
    有两件事我觉得需要联系起来看。第一件是:今年夏天,我想办张游泳证,爸爸往返于厂工会和游泳池之间,跑了五次,才盖上了游泳证上所需要的两个章子;第二件是:爸爸昨天去帮我订《科技报》,他往返于厂工会和邮局两次,都没有办成;爸爸昨晚回来给我说,他气得和邮局的人大吵了一架。我给爸爸说,这些都是小事情,游不游泳、看不看报,都是课外活动,没有必要太认真。爸爸没什么文化,又很希望我能考上大学,所以,我说要办个什么,爸爸总是全力以赴地去办。

1980年2月25日 星期一
    早上,我从收音机里听到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要播放“电大英语广播讲座”了!我正好手里有配套的教材,很高兴,我又有一条学英语的路了。
    早上九点半,余伟龙和潘朝明来叫我一起去商场逛书店。我在书店看到一套英语卡片,一面是图片、一面是单词,我就买了一套。
    我的头痛病又犯了,一下午都没敢看书,到晚上也没缓过来,不知是什么原因。

1980年2月26日 星期二
    今天,我看了北影厂的新喜剧片《瞧这一家子》。片子里,有我特别喜欢的女影星刘晓庆;也有天生一副喜剧相的陈佩斯陈强父子。刘晓庆主演的电影,我觉得特别有看头,影片的故事性还是其次的,我觉得她浑身都是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我觉得特别有味道。

1980年2月27日 星期三
    学校开学了!这个学期非同寻常,既是我整个中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我在国棉六厂子校从小学读到中学的全部子校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上完了这里的学,下来就不知要到哪里去上学了。那些和我在一起上了十多年学的同学,也将在这一学期之后,各自东西了!
    上午我去报名,领到了物理、语文和政治三本课本,学费和书费加起来一共是七块五。我在杂志上看到说,日本和科威特上中小学都是全免费的,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国家一样免费上学呢?
    吃过晚饭,我又想去严翔家听唱片,去了才知道,他们家已经把那台借来的电唱机还掉了,我就和严翔聊了一会。
   
1980年2月28日 星期四
    今天开始上课了。今天早上的化学课本来应该是李育禾老师来上的,可他有事没来,就由我们初中时的化学老师魏老师来代了一节课。我们班里的杨永学同学长得特别像魏老师,肉头肉脑的,没有身腰,同学们都说,他像是魏老师的儿子。

1980年2月29日 星期五
    下午,我去商场买了一本《中学语文复习资料》。我和同学们去商场的时候,一般总是去三家店:书店、文具店和邮局。小时候喜欢到书店去买连环画;而现在,最爱买的是各地出的高考复习资料。
    晚饭后,我叫上严翔一起去打篮球。我给他说,我想帮他订一个学习计划,希望他能够考上中专或是技校,以后找个好点的工作。从小学到中学,严翔都是我最好的同学和朋友。我们俩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也有太多的不同之处: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一直名列班里甚至年级同学的前茅,而严翔的聪明则不在读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