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祈求什么?


 

我还能祈求什么?

 

    在这样的时代,我还能祈求什么呢?只求尽力维护我们生活第一次觉醒时内心中所产生的那种初衷。尽管一切依旧,维持原判,但我们的生活还是应增加其思考的深度和抵御的强度,确证一种风格,健全一种意志。不落入俗套,不汇入那股愚盲的洪流。

    是啊,正如你所说:“凡信仰不再成为生活内容之基础的地方,人生除了否定的虚无之外便一无所有。”你很清楚,正是内在的一无所有,才导致了形式的花里胡哨。没有主弦,就吹奏繁复的插曲;没有主干,就滋生庞杂的侧枝。灯光,口号,烟火。

    在这个时代,预言的思想肯定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们没有被忧虑和希望震憾的灵魂,所以也就没有对历史的那么一种深沉的洞察。我们无法抑制所有可能突然闪现的形象和念头,只能任凭事物随意地发展,恣意地繁衍。这个时代充满了最逼真的幻像,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实在是空洞枯燥至极;这个时代充满了欺凌弱者的风尚,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实在软弱得过分无力。严格说来,这个时代已经取消了人世间一切有效、有意、有义之活动和创造的前提,进而失去了这些活动的可能。它首先在精神上扑灭人的灵魂,然后又用尘世的烦业来折磨人的肉体。一切都显得那么至暂至轻,甚至连整天研究人生活方法的学问家,到头来,个个都不知究竟该怎么去活。纳尔齐斯,你说得真好:我们皆要在一种反生活的环境中去创造一种生活来生活。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什么?成为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成为《迷墙》上的一块砖,成为做过大脑切除术的植物人。

    也许,我们已经全部坠入了深渊的底部,再也无法彼此测算我们堕落的深度了。如果我们都在同一个水平上平视同类的状景,体验我们同类生活的那种况味,那我们就无法知道我们生活悲剧的终极本色。由于我们的生活中没有一种绝对可以逼近的尺度,没有一种绝对可以比照的准绳,甚至没有一条大家倾向于去遵守的公允的原则,于是,生活就陷入了一种相对的互差,一切都显得含混、模糊,而且不伦不类,不明不白。在相对论疯狂的地方,任何至高的真理和公正的裁决都毫无立足之地。在辩证的魔法下,甚至连魔鬼的邪恶也可能得到一种特殊的赞美。

    我在想,要是有那么一天,哪怕只有一个人爬上了悬崖和岸口的边缘,那个我们的生活已经开始了很久滑落的边缘,哪怕他往下只看上一眼,他会作出何等的感慨和惊叹呢?“哦,原来我们落得是那样的深!”

    我相信有这么一天,我相信:人们并非完全不知他们所做的,不知他们自己所想的。我相信:一切最终都有一个裁定,都有一种巨大的转换。而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要促成“那一天”更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