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匡政：民众的归于民众，鬼神的还给鬼神
               ——答《河北青年报》赵丽肖

     最近发生的两件事引起颇多争议：一是重庆丰都拟斥资7亿打造“鬼城”，一是浙江慈溪市桥头镇文化站正在努力，争取让余秋雨的老宅成为市文保单位。针对这两件事，我们想进行一下采访：
     1、丰都城里有《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所说的阴曹地府、鬼国幽都，这次丰都打算投资7亿元建设鬼国京都主题公园，有人说是个很好的创意，有人说是浪费，对此您怎么看？ 

      叶匡政：我个人不大喜欢鬼文化。但我不反对任何人喜欢鬼文化，或者信仰鬼文化。因为鬼文化肯定比谎言文化、禽兽文化、腐败文化和没文化要干净一点，也积极一些。近年美国盖洛普调查，目前美国民众仍有95%的人信仰上帝。这至少表明信仰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并不影响人们追求现世幸福，不会阻碍所谓的经济发展。
    中国一直没有宗教基础，在过去的专制社会里，民间社会能够跟专制文化抗衡的，也就是这些世俗文化了，像鬼文化、刺客文化都属于这种文化力量。传统中国人的血液里都有这种文化基因，只是这基因近几十年来遭到了刻意地破坏。目前这些文化有复苏的迹象，我看是一件好事。鬼文化强调的是因果报应、惩恶扬善，强调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当人间社会无法让底层民众感受到公平公正时，民众只能到一个鬼神世界去寻求正义，这是文化的必然。假如处处都没了正义，一些人就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所以鬼文化在这时就有抚慰心灵的作用。它如果能在一个社会得到真正的弘扬，对人也有警示作用。现在很多贪官为何成了香客，到庙里烧香磕头敬贡，可能怕得就是这个鬼神世界的报应，因为人的世界他是能用钱搞定的。人能剔除这些腐败渣滓当然很好，但当人的力量被锁进一只笼子时，我们也不妨借助一些鬼神的力量。
    让民众的归于民众，将鬼神的还给鬼神，对今天来说，不是一个普通的社会要求，而是一个高得难以企及的社会目标。

    2、虽然鬼怪恐怖电影的收视率一向不错，但是以“鬼”为主题的公园毕竟与影视作品性质不同，如果“鬼城”建成，人们会不会买账？“鬼文化”算不算是一种文化品牌？值不值得花巨资挖掘？

    叶匡政：鬼城”该不该建，关键看如何建，你能建成迪斯尼乐园那种一流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人们当然买账。你就是把历代贪官污吏如何被恶鬼折磨的故事做成群雕，老百姓看了也会叫好。
    老百姓担心的是，怕你建得不伦不类，不痛不痒，不土不洋。最后七亿的银子花下去了，做了个人造垃圾堆。老百姓争议的是，花的是谁的银子，若是商人投资，能给当地留下一点当代人文景观，当然是好事。若花的是纳税人的钱，那就需要丰都人全民投票决定了。他们同意了，别人反对也没用。老百姓忧虑的是，当地官员们的心思是不是真的放在做文化项目上了，还是想借此大捞回扣、放一笔横财，最后占了大家谋生活的地皮，留下的是一座无人光顾的海市蜃楼。
    鬼文化也是有层次的，凤凰重生了叫涅槃，如果是野鸡复活，就叫尸变。

    3、目前作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名人旧居，名人大多已不在世，而且名人的历史地位早已奠定。现在余秋雨先生尚健在，您怎么看待当地文化站将他的故居申报市文保单位一事？余秋雨私人秘书金克林表示，余秋雨现在不方便进行相关评论。您觉得余秋雨先生是不是应该对此事表个态？

    叶匡政：这是本年度最无聊的话题之一。当然，现在每天依然诞生这种无聊话题。民众之所以被一再导向这种无聊话题、那些荒诞不经的八卦，主要就是为了让他们忽略或忘记那些真正和他们利益攸关的大事。当这种导向无法改变时，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将自己变成一只可以消化一切的杂食性动物。鲁迅就有这种力量，他总是带着读者去思考那些无聊话题中隐藏的真义，那些正规宣传话语中被省略掉的内容。他试图改变的是人的思维，而不是灌输某种他认为正确的观念，所以他的文章不刻板，写得总是很好看。自由思维，要比自由主义高明一点，这是我从今年的奥运写作中，得到的最大启示。刀和剑可以是冷的，但心和血一定不能冷了。好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如何应对这类无聊话题了，不是躲避，而是迎头撞上。每一次撞击，都能将这丑恶的裂口撕得大一些。
    至于余秋雨老宅，我觉得实在没必要评论，这是在和人们的常识作对。我倒认为，余秋雨有一篇著名的博客，是应该申请为文物保护起来的。

    4、现在，“文化就是生产力”这个理念比较盛行，大家对自己的文化宣传都很在意，包括这次奥运会。对这句话，您怎么理解？或者说您认为，文化对生产力的直接或间接影响有多大？

    叶匡政：文化就是生产力，是打的一个比方。这个时代人们只懂生产力，所以这么一说，那些不知文化为何物的人，就知道文化是怎么回事了。文化肯定不是生产力，它是生产力的灵魂。如果没有灵魂，要生产力有什么用呢？

    5、政府部门打文化牌被大家习惯性叫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在搭文化这个台的过程中，他们应该从哪些方面着眼、着手去搭这个台呢？应注意哪些问题（比如炒作之嫌）？

    叶匡政：这是我看到的关于文化最反动的一个口号，比“两个凡是”还要反动。如说“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我还能懂一点。若把文化当作骗钱的噱头，还不如不要这种文化。已经21世纪了，人究竟是文化动物，还是经济动物，这个先后主次还没弄清？现在大多数人认为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我只好无语。

    6、发展城市或地区的文化，除了为经济考虑外，恐怕还是当地人们的精神需求，政府在整合资源时应如何做到物质和文化的双丰收，使人们能切身体会到文化带来的实惠与认同感？

    叶匡政：我不知道，这么高深的问题得问政府。不过无论提倡什么文化，不能提倡谎言文化，就是说了谎话才心安的文化；不能提倡禽兽文化，就是遇到禽兽慢慢享受的文化。至于腐败文化和没文化，大家心知肚明，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