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界·人界

古清生

新年的那场大雪后，我拍到了小丽，一只纯净又飘逸的小雌猴。它蹲在我面前的海棠树上，目光里有着几许悲凉的哀怨。那一刻，我已认不出来小丽，它以前听到我的呼喊，总是从茂密的森林踏着树梢而来，轻盈灵动的姿态，令我惊喜。然而，这一次它却失去了它以往的神彩，已经是少妇的小丽，纯净又飘逸的清新在它身上荡然无存。

透过金丝猴社会看到人类社会的影子，深入其中令人生发几许感叹。我觉得时间对生命的影响，皆无度外。还记得我在2006年告别北京车展之后，独自骑着一辆金城250摩托车顶着寒风，长驱1500公里抵达神农架原始森林，那香车美女与原始森林巨大的落差，初次进入金丝猴的惊奇，都给我一种大度跨越的激情演替。

原始森林宁静的时光流逝，在那长5公里的峡谷中，神农架大龙潭的金丝猴部落，发生过数次家庭结构的激荡式重组，那位少年英雄的大胆已经成为一家之长，连它的粉丝小星，一只白色的小雄猴，也成为一家之长。它们都是经历过激烈的生死搏斗登上家长的宝座。这一次，我也看到了老金花，它是大龙潭部落最老的雌猴，腹部的毛落光了，金丝猴基地的朋友给它取了个外毛叫光皮，它与红头家长相恩相爱，我据此赞美过红头家长，它从未抛弃这位祖母级的妻子。

金丝猴社会，如同人类的远祖，仍然是一夫多妻制。但是，强大到从未有猴敢试图挑战的红头家长，居然在一次搏斗中失手受伤，丢了家长的宝座，这只孤傲的雄猴，自此离开金丝猴部落遁入茫茫的原始森林之中，生死未甫。而且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丑陋又愚蠢的一撮毛代替了它的位置，这只老雄猴，在全雄单元也毫无地位，只是在那一场家长争夺战中，它是唯一没有受伤的雄猴，以逸待劳地拣到了一个家长的宝座。后来，大杨打败了一撮毛，大杨还在全雄单元的时候，是对我最友好的一只雄猴，它见到我总是摇着头笑。它当家长以后，再不给我一丝笑容，威风凛凛，傲然而视。

英雄少年大胆，它也在我的心目中大打折扣，我记得那一年，它为争夺家长遭受重伤，右嘴角撕裂长达三公分，它伏在一棵红桦树下，疼痛得几度欲站起而不能。那时天空下着小雨，大胆抬起头，又伏下，都以为它会失去生命，部落的金丝猴都去了密林，只有小星和小丽站在它边上的树上，忠实地守卫着它。大胆足足伏地一个多小时，这时间折算在人类，可能是几天几夜，大胆站起来后，就消失在原始森林。待半个月后回来，独自疗伤的大胆足足瘦了一圈，它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棵巴山冷杉上，狼吞式吃着杨敬文给它的松萝。大胆重返部落，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彩。它终于如愿当上了家长，粉丝小星也做了家长，不再做它的粉丝。小丽做了大胆的妾，但是它常暴打小丽。

生命的演替，时光的流逝，大龙潭仿佛已物是猴非。也如同我回到北京，感叹着朋友们说的社会与车界的一些情形。在这个地球上，46亿年来的繁衍与物种演化，我无法探知它的原初，可是在神农架原始森林，我已经感到一些，并因此而痴迷于其中。

小丽以前有如此清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