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如水


财富如水

原文:卢新华

我对财富最直观、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来自美国洛杉矶的扑克牌赌场。那时,我是—位发牌员,每天除了阅牌无数、阅人无数外,便是面对一摞摞、一堆堆五颜六色的筹码。时间长了,就有一种错觉:那些固态的塑料筹码虽然摸上去硬硬的,却似乎又是液态的,总在绿色的丝绒桌面上经久不息地流来淌去。只是每副牌下来,流出和淌入的方向常常让人捉摸不定罢了。赌场似乎就是个“流水作业”的“屠宰场”,每个进得门来的玩家,别看一个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花枝招展,看上去也胸有成竹,老谋深算,充其量只不过是些待宰的猪啊羊啊什么的。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曾写过一首“好了歌”,其中有一句道的是“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这句词是道尽了人生和财富的“空相”。但就我的体会,财富应该还有另一种特别的性质,那便是——“水相”。

说财富如“水”,首先是说它具有一般水的流动的性质。赌桌上的筹码在赌徒间流来淌去;银行里钞票从这一个窗口收进来,再从另一个窗口放出去;投资商借了银行的贷款投资房地产,赚了钱后再去开工厂;果农卖水果赚了钱,再去买家电;家电商赚了钱再去投资食品业……当然,以上财富的流动主要是采用空间的形式。另有一些财富的流动则主要是采用时间的形式,比如:遗产的继承、股权的转让、考古的发现、矿藏的开采等等。赌场上的钱除一部分作为小费“叮当”落入诸如我辈的发牌员的钵盘外,更大的一部分还是作为“抽头”,注入了赌场老板的财富之“缸”。但那便是个终极的去处么?不。因为这涉及到金钱或者说财富的第二个性质——它会蒸发”或者说是“挥发”的。常常一夜之间,我们醒过来睁眼一看,忽然发现我们的“财富”一下子大幅“缩水”了:一百元一股的股票忽然变成五十了,一万一平方米的房子转眼成了八千了,存在银行里的钱,以前还能买几袋米,现在却只够吃碗馄饨了……然而物质不灭,赌客们的财富看似在牌桌上蒸发了,却会在其他赌客、发牌员、赌场老板的口袋里鼓起来。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所谓财富“缩水”,其实只不过是通过蒸发的形式在空间形态下将一种财富的价值注入到了另一种财富之中,在时间形态下将—代人或者一个年龄段的人的财富,转移到了另一代人或者另一个年龄段的人手上。

财富的第三个性质,也是水的第三个性质便是冻结”。百业萧条时,到处可见工厂倒闭,商店关门,银行贷不出款,房产商卖不出房子;一方面市场上物资奇缺,另一方面仓库里货品大量积压……这种景象会让人联想起严冬的黄河,河面上挤满了大块大块的浮冰,除了偶尔可见一两艘破冰船艰难前行外,大部分的船只都不得不停航了。在这种恶劣的经济环境的作用和影响下,企业的资金链通常“冻裂”了,产品销售的渠道也被“冻牢”,投资者对经济复苏的希望和信心一并降到了“冰点”。当然,即便没有严重的经济危机发生,资产被“冻结”的情况也会时有发生的。

财富如“水”,财富能载舟,亦能覆舟。世间许多贪官和奸商们的人生之舟之所以容易倾覆,一个根本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对于财富的错误认知。总以为金钱划到了他们或他们家人的存折上,房子和汽车归到了他们或他们家人的名下,那财富便是属于他们的了。殊不知财富之“水”在浩瀚的时空间流来流去,是不可能恒久地由一个人、一个家族或者一个企业掌握的。我们知道,依靠勤俭致富的“净水”尚且“五世而斩”,“赃款”和“黑钱”即便没有“毒害”到后人,又怎能逃得过“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宿命呢

财如水总是要流走的,自觉地“流”和被迫地“流”,所结出的因缘的果实却是大不一样的。自觉地“散财”,结下的必定是众多的“人缘”,这就是布施结良因,良因结良果。国家的立国精神应鼓励人们去创造财富,但从法律的层面也不断地采取措施限制或防止社会的财富过度集中在个别人、个别企业或个别集团手里。要善于治理财富之“水”,让国内的人民和谐相处。每每思索起财富的话题,我眼前总会跳跃着财富如水四个大字! 我真想用如椽巨笔在天空、大海、山巅都写下这四个字。我也想祈祷上帝在人人的心头都写下财富如水四个大字。

(原载2009年3月23日解放日报《朝花》版,黄德华稍作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