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名叫沁园春的雪


最是那一刹那

——读洪烛《水墨江南》

                gingging的博客[fjxwj_1646123]

“江南像一本线装书被潦草地打湿了”。“风假装一失手,就推翻了肯定的杯盏”。“一场意外的雪渐渐积压了去年被推翻的棋局”。 “而篱外一长串梅花瓣的爪痕——代表某种掩饰了姓氏的鸟类?”

第一次接触到洪烛的文字,是他的那首《一场名叫沁园春的雪》,只觉得他的雪也很有韵味。选了它,让班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拿它参加毛泽东诞辰纪念诗歌朗诵比赛,得了第一名。那已经是十几年的事了。后来,再接触到它就是《抚摸古典》(还是《抚摸经典》?记不清了)的一些篇章了。去年得着他的《古典的秋天》,喜不自胜地印了给学生阅读,学生或唏嘘或赞赏,或不屑其太散,堆一些古典的诗词句子而已。又后来,我在帮学生借书时,无意发现他的《浪漫的骑士》,很期待地借来,可这回我也和那“不屑其太散”的学生一样,嫌其太散了,每每不能成篇卒读,只读得进只言片语。《浪漫的骑士》是九五年出版的,那时,他大约二十八岁,年轻啊,堆砌古典、刻意雕琢文字的痕迹还很重,还未完全把古典融入自己的血液,还不能像毛泽东、琼瑶一样,即使化用得再多,人们也只把它当毛诗琼曲来赏,全然忘了李贺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只记住了“人间知道是沧桑”,全然不顾“蒹葭苍苍”,只顾吟唱“绿草茫茫”了。只有毛诗的霸气,只有琼曲的清婉。至于像“江南被打湿”,“风假装一失手”,“雪积压了推翻的棋局”这类着意的拟人,在毛诗琼曲中则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了。

不过,还是很喜欢咂摸这些刻意又耐人寻思的文字。风会“假装失手”去打翻已成定局的结局,这定局是经了几多的觥筹交错,几多的刀霜箭雨,几多的山盟海誓,才在那最终一碰的杯盏中落定。可风偏来搅局,推翻了一切曾经的努力、结局。于是,结局成了起始,而人生就常在风这样的造物捉弄中,开开些顿时哀从中来。

还是很喜欢这些雕琢又给我意外惊喜的文字。

“夏季之瓮如此这般地供奉于明媚的窗台,是谁一日三匝绕树而飞,沉浸如柳暗花明的画情诗意?

“又是谁携带脉象四溢的金黄草帽,一低头,就羞涩地遮蔽了八月的俯视。然而她未能摆脱成为我朝思暮念的对象。我目送她平平仄仄跨过断桥的故事,而圆满于彼岸日日如新的树梢。

“很久以后,我的杯子不饮自醉地存留她回首的光芒。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开始后悔当时没有追上去询问一番:‘你的名字是否叫月亮?’”

“我简直觉得有位斗笠蓑衣的渔父,高挽起裤腿穿过平平仄仄的二十四桥,一路追寻我而来了。他的名字我当然知道。

“这就是我给江南写生的肖像。哪怕它永远是画在水上的。那些载兴而归的游客把它命名为倒影。”

这就是所谓的“后交代法”。起初让你浮想联翩,最后告诉你“浮想”错了,表错情了;最后揭示出你意想不到的谜底。但是,在你觉得上当受骗的同时,你甘心为它粲然一笑。

还有,我喜欢许多我们认为不可能的搭配在这里都成了天作之合,他常能给你你曾经认为不可能存在的联想。

“然而三月的靴子,已开始跨进残雪消融的篱墙。”“弯一下腰的功夫,秋天就老了。” “归来后将一握黄金的麦粒撒在白纸上,这就是我为守望的诗歌精心挑选的字眼。”“音乐因此低徊于行人与浑然未醒的树木之间,仿佛批注某个匆促的绝句。”

如果说,靴子之于篱墙,拾穗者的弯腰预示着秋天的年老,这还算是相关的联想,那金黄的麦粒成了诗歌的字眼,音乐会批注绝句就是呕心沥血的想象了。而将希腊的马拉松之役与唐朝最原始的接力长跑只为一筐讨得“妃子笑”的荔枝联系起来,让我们不禁陷入历史的误区。

不管怎样,没有对这种文字爱得如此深沉,怎能有如此的奇妙构思的,他的文字会时时跳跃着“最是那低头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