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云舒云卷的故乡山岗上，漫山遍野生长着一丛丛的荆丛和三角枫、五角枫，这些灌木丛春夏常常苍翠在山岚雾霭里，当向南的雁鸣嘹远地啼过，它们的叶子便火一样的红了，红得晶莹，红得剔透，红得像一缕缕飘落的云霞。

　　城里三五个醉迷于盆景的朋友到我老家来，他们要到山上挖树桩，做盆景，给自已的心灵构筑一个微型的自然园林，让疲累的心魂在自然中徜徉和神游。

　　我们便一起上山挖树桩。荆丛、三角枫和五角枫丛，是做树桩盆景的最佳树种。我们想，那些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生长在人迹罕至深山密林中的荆丛和枫丛，一定有许多造型奇异的根桩，可以让我们做出巧夺天工的盆景。于是我们便一起钻密林，爬深山，但令我们沮丧的是，在深山密林和悬崖峭壁上忙忙碌碌好多天，我们却收获甚微，从那里挖到的树桩，要么平淡无奇，要么普通一般，没有鬼斧神工的造型，也没有奇形怪状的桩节，很难做出令人击案叫绝的盆景。

　　夜晚，打电话沮丧地询问城里的一位盆景专家，他一听便抚掌大笑，说：“挖树桩怎么能去深山密林、悬崖峭壁呢？最好的树桩就在大道旁，就在山脚处。”我们很迷惑，大道旁和山脚处，是人迹频至的地方，那些灌木被斧砍人踏，怎么能有好树桩呢？那位老专家笑着解释说：“正因为这种地方人迹频至，所以一丛荆丛或枫丛刚刚冒出枝条，它们的枝条便会遭人砍牛蹭，它们的养分没有枝条可输，只好拼命涌集在桩上，又加上人踏羊啃，它们的树枝不能向上疯长，只能伤痕累累地生长树桩，所以树桩就会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出色造型。”

　　我们对老专家的话半信半疑，但第二天，我们还是按老专家说的，到大路边或山脚处去挖树桩。大路边和山脚处的树桩，果然如老专家说的，造型奇特，骨节奇异，不用怎么修剪整形，就棵棵是无声的诗，是静默的画了。

　　其实，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些自作清高远离社会的人，他们就像长在悬崖峭壁和深山密林中的树桩，没有斧钺的随意砍伐，没有牛羊的啃啮践踏，没有风雨，不沐苦难，所以他们永远只是平凡的树丛。而那些长在路边或山脚的树桩，它们遭遇一次次苦难，遭遇一次次打击，千锤百练之后，它们就有了自已奇异的造型，它们就成了一种自然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