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轮到三笑,天该塌下来了吧?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轮到三笑,天该塌下来了吧?各个时期的作品使紫穗穗仿佛千面女郎,我看来看去,觉得她的每一面都很真实。让诗歌获得镜子那样的纵深感:在虚拟的空间里存在着最大的自由。以至她自身反而显得像被劫持的人质,在镜花水月中孤芳自赏。               

                 疼痛时依然骄傲地开屏——读穗穗的诗集《女人书》

                                     ■ 洪烛

   在周瑟瑟的卡丘主义沙龙认识了穗穗(紫穗穗),一位当过演员的女诗人,一位炒过期货的女演员,一位分别长有理想与现实双翼的都市天使。北京的诗歌活动真多啊,我经常能看见穗穗飘逸的身影与灿烂而又带有一丝神秘的微笑。跟她天女散花般发在网络和刊物上的诗篇相映成趣。

    我相信一首好诗应该包含着某种玄机:并不是刻意设置的,却总是能准确地击中你。哪怕它变成了印刷品,也丝毫未减弱这与生俱来的力度。你甚至能感受到透过纸张散发的热气。紫穗穗的诗集就是如此。不信你就随便翻开一页试试。你将通过诗歌实现一次摆渡。眨眼之间,已置身对岸。流水也随即消失。没有谁能察觉到你内心的变化。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读后感。文字是长在纸上的苔藓。即使纸张泛黄的那一天,文字依然新鲜。但愿我阅读的目光能使它变得更加滋润。

    穗穗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玩一场语言的魔法?对于一个生僻的单词,她恐怕先用体温把它捂热,然后再运用在自己的诗中。否则就会显得极不协调。而对于熟悉的词汇,她又怎么使之冷却?呈现出冰镇的效果。且看她的《女人书》,从老得不能再老的题材中写出新感觉:“我曾经无数次/将身体打开,奉献给大地/或者我曾是一片茫茫的雪原/你来,他来,大家来/都来吧,这冰清玉洁的一生/如何能覆盖住一世的苍凉/赞美的唇齿里,谁曾真正/放轻过脚步,疼惜过/那片洁白的豁达和纯美/不忍吗?每一行足迹/都指向感伤,无疾而终……”真正的阅读,其实是从一首诗所留下的空白开始。也可以说这才是它的所在。对于读者而言,诗歌应该是思想的一次自助餐,一次休闲的劳动。这同样也给它自身提供了难度:诗人仅仅拥有厨师的水平是不够的,还必须唤醒别人的想象力、别人的食欲……诗人的伟大,在于他(她)可以劫持别人的思想。也只有少数读者,能够顺利地将其赎回来。

    穗穗写诗很久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她不断转型,变换着抒情或叙述的方式。她似乎寻找不到最适合自己的文体——因为它尚未诞生。对于她来说,表达永远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如果放弃了表达,又更为空虚。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写诗,后来发现:记录下的都是心灵的片段。可这每一个片段都具备了自身的完整。在古典的时代,韵律成了诗人的路标,否则他寸步难行。今天的紫穗穗,也不断给自己制造着篱墙、栅栏,似乎在种种限制中才能体会到自由。也就是说,限制比自由更容易造就一位诗人。各个时期的作品使紫穗穗仿佛千面女郎,我看来看去,觉得她的每一面都很真实。让诗歌获得镜子那样的纵深感:在虚拟的空间里存在着最大的自由。以至她自身反而显得像被劫持的人质,在镜花水月中孤芳自赏。

    多么富有女人味的《风骚歌》,似乎不比男性的《大风歌》逊色:“她跟着风,一路放荡,仗剑走天涯/将路敞开,坦荡成一轮贞洁的明月/可以跟沿途的风景,调调情/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荤笑话/天生要做尤物,柔情似水/有时是易碎的唯美,小心点,轻轻放/有时她像席梦思,柔韧风骚,富有弹性/爱慕和情欲一推就倒,她风情万种/回眸一笑……”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轮到三笑,天该塌下来了吧?诗是诗人的性别特征。我们以此鉴别他(她)的存在或缺席。语言的丛林,环绕着一块空地。这里似乎应该树立着一尊塑像,只是不知道被谁给搬走了。其实这样更能刺激读者的想象。沉默具有最权威的说服力。

    喧嚣的时代,穗穗要求自己保持镇静,写一些争取留得住的东西。当然,只是争取——就像别人争取晋级、争取发财似的,纯主纯的。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能留多长的时间也不好估计。留给谁呢?留给后代吗?或许他们置身于更为喧嚣的时代。像她这样的人越来越少。那么索性留给自己吧,以后的日子里,一边翻阅一边赞赏:这个女孩子写得真棒!穗穗期待着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成为自己的崇拜者——也算不辜负整个青年时代辛勤的写作(她有时一个晚上能写好多首诗)。这一目标虽然不算远大,时间跨度也很有限,但至少决定了性质:她的文字是为明天而书写的。它期待着显影液,哪怕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泪水。

    其实还用等到明天吗?紫穗穗在今天就有了众多的崇拜者。在网络上,在人海里,没准碰上的谁就是女诗人穗穗的“粉丝”。我也算一个吧。如果我不欣赏穗穗的才华以及对诗歌的热恋,怎么可能为她写下这大段大段的文字呢?

    当许多诗人都像雪撬板一样省力地滑下山坡,穗穗却想做一枚钉在墙壁上的钉子。并且,还尽可能往上面挂一些不实用的重物。这是在考验壁的承受力,还是在考验自己的耐性?她写过一首《让男人受孕的女人》,仅仅这标题就让人过目不忘:“你为什么/总忘不了鞭子/为什么像一场暴雨/我是受伤的孔雀吗/疼痛时依然骄傲地开屏/偷盗者,你可以拿去/我水底沉没的中国财富/可是,你如何能窃取龙的女儿/用心泪孕藏的海底珍贝啊/我就是妖精,水中的美人/我快乐地穿上人间的衣裳/上岸嫁人,呼吸永恒的空气/我是让男人受孕的女人,绝代风华……”如果能用玻璃营造一座迷宫,肯定比使用其他材料需要加倍的智慧。穗穗的作品不仅有玄妙的结构,而且笼罩着一种无需掩饰的透明——但愿这同样能使你迷失。感情会有各种各样的结晶。一粒盐,可能比一颗钻石还要珍贵。因为一粒盐的孕育过程,其实比造就一颗钻石更加漫长。虽然它只用了一秒钟就溶化在你的舌尖。

    “你捉住过闪电吗?”这是诗人廖亦武的句子。我想用来问穗穗。答案是无疑的。我想补充的是:谁能捉住闪电而不怕烫手?闪电为什么总是能逃脱?它钻进地下,变成烧得漆黑的树根……在紫穗穗的这本诗集里,不时有根须般蔓延的诗句把我绊了一下。譬如《悼红颜》:“那些带泪的往事/并不哭泣。风月无边/好!如何能不好/撕下面具或标签/你是否有资格/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指手画脚。说爱或不爱/一个女人跪在黑暗的祭坛/哭她十三年前完整的处子之身/光洁的身体不会说慌……”写作对于紫穗穗,意味一个尝试着说服自己的过程。甚至不是真的为了改变自己,而仅仅在考验自己所具备的说服力。她首先是第一个被打动的人,不管因为说服的技巧还是说服的理由。

    写作,要么凭鬼气,要么凭人气,要么凭神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仿佛但丁《神曲》里地狱、净界、天堂的三重境界。我不想用约定俗成的所谓“人性写作”,“神性写作”之类来形容。写作不是练气功,但好诗里需要若即若现的气流,才能使烛焰摇曳出或诡秘、或热烈、或庄严的姿态。穗穗的诗里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仙气。使读诗的我也有几分飘飘欲仙了。不信你也试试?

                                        2007年5月北京农展馆南里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