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旁观(一)


  当下国学热潮猛进,便也跟着赶起了时髦。一通听《论语》,读《史记》,看《佛典》,好不热闹。似乎不读史不足以成学者,少国学便无法做咨询,咨询顾问总是好为人师的,投国学其所好,多少会争到点面子。每每分享于人,总能带给听客之快感,内心之惬意,似乎若有所得,才学大有精进。

  但静心细细想来,其实与学问差之千里,记下的仅仅是些零星的人物和故事,以及人物故事背后的品读,浮在表面者多,基础训练者少,得到的仅是些“国学那些事儿”。

  一旦陷入“那些事儿”,便缺乏了整体感,用句咨询顾问的行话讲,叫“缺少系统思考”。然而,如何才能建立起所谓的“系统思考”呢?可能要跳出国学看国学。这是个什么法子呢?简单,就是注重经典之立身之本,而不多去品味文章词句与人物故事。

  例如,不去管《易经》的六十四卦是什么,而求于它整体上是本什么书,可能的来龙去脉逻辑是什么;不去管《史记》里的人物与故事,而去体察司马迁当年的写作人生与历史贡献。

  这法子一定需要先钻到书里再出来吗?非也。因为有人已经钻进去看个究竟了,尔后又带着宝贝出来了,并远比我们看得深刻,说得透彻。“综述”、“综述的综述”本来就是一种研究方法,八股式的博士论文没有它还真过不了关,但即便有“综述”想必学生多数应未曾读过,或勉强读了也未知其味,还是“拿来主义”方便与透彻。虽今生学浅未能亲身体验八股博士,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大概如此。

  而国学又以“四书五经”为最要紧,要不老老年怎么就把它当成了科举用书呢?想必定有其道道。于是,思考国学可能也要从此入手,自己没认真读过,故只能“旁观”了,旁观就免不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抓到啥算啥,要饭就不能怕馊了。跟着人云亦云,东拼西凑,结果便难限于“四书五经”,混进些“经史子集”的味道就不足为奇了。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合称“四书”。这四本书原不是一家人,后来是被朱子整到一起的,朱熹又加了“注”,于是朱注“四书”成了科举指定教材。若当年就有版权费之说,那朱子可就发大财了。只是中国文人历来重名不重利,想必朱子当年也没想到有版权之美事。

  朱注的“四书”咋就成了指定教材呢?肯定水平高呗,集大成,那时候送礼可能没用。何以能集大成?一用心,二悟性。朱子为此倾尽了平生的力量,直到临死还在改《大学·诚意》章的注,值得敬佩。

  朱子注“四书”是有其目的的,他是要以此建立道统,去批驳与排斥老、佛之言。他是幸福的,功夫没白费,元仁宗皇庆二年(公元1313年)“四书”被定为科举用书,影响了中国几百年。过去读书人不仅要背“四书”,还得背朱子的“注”,挺有意思的。

  按朱熹的意思,“四书”的顺序应为:《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这又有何关系呢?关系可大了去了,其中蕴含着学习的逻辑。

  读书人要从《大学》入手,这是初学者入德的门径,从这里可以知道如何做学问,如若弃《大学》而先其它,弄不好就可能因不得章法而误入歧途。因而,《大学》第一。

  朱子给《大学》分成经一章,传十章,传是解经的。据说《大学》的经是曾子追述孔子的话,而传则是曾子自己的意思并由接下来的弟子们记下的。

  历来有大就有小,古代是有小学的,但古之小学可比今日好。今日的小学生就开始了“科举”长跑,深受应试教育之毒害。古之小学尽管严但想必会非常快乐,以“玩”为主,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小学是不需系统教做人的,只管玩就是了,到了大学才教穷理、正心、修已、治人。不象今日,从小就开始思想政治教育,以为抓到了根本,其实不然。暑期学校给孩子们补课又担心被教委捉到,于是让孩子说没补过课,有这一次就打烂了孩子心灵深处的那份诚信与是非,可悲至极。

  从《大学》学会了学习的方法,接下来便可走近《论语》、《孟子》,以领会《论》、《孟》的精微与旨趣。

  《论语》当然是孔子弟子们记的,人家孔子可是“述而不作”。问的不是一个人,记的也不是一个人,更可能东一句西一语,都是“应机接物的微言”。这一点倒有些象佛经,每一句必须得回归当下的情境才可体味,不然就会搞得你前后矛盾,又不敢怀疑释加牟尼,于是要么不得其解,要么相互批驳,这就是各宗各派。其实哪一句都没错,错在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境。条条大路通罗马,问题是你不一定能走到头,要么缺少毅力,要么缺少智慧,要么缺少清静,所谓“佛法僧”三宝也。

  但只言片语的《论语》却展示出孔子强大而光辉的思想,影响中国上千年。百读不厌,不断进步,实在了得。当你以为理解孔子时,那还差得很远,话里有话,深不可测。当然,只顾把朱子的注拿来参照学,记辞章,就又成读死书了。

  《孟子》是书名也取于人名,据说是孟子和弟子共同编写的吧。书中用词不同于孔子,更显一种锋芒。孔子温润,孟子尖锐。这与孟子生在战国有关,那时候时兴辩论,儒家叫“攻异端”。孟子一定是个好辩手、“常有理”,正因孟子善辩而不如孔子内敛,也应称其为次圣。在北京有种人叫“侃爷”,不同处是孟子有思想懂学问,而侃爷多无知无用且不学无术,当属都市垃圾。

  经过《论》、《孟》的研读最终才可学《中庸》,因为《中庸》是儒家传授心法之书,是子思记下来传给孟子。看样子《中庸》更难懂些,值得多花些时间琢磨。

  把这四本书都学透了便可去参加科举考试了,这是改变古代文人命运的必经之路。考中某种资格便可以做事,建功立业,相当于今天的公务员考试。当然考中也可以升官发财,如只为了官与财可能就远离当年朱子整理“四书”的期望了。可话又说回来,权与钱毕竟是现实的,回避不得,岂能独自清高罢了。

  所以人活着累,还是修炼不够、智慧不足啊。按佛的旨意,所有的苦都是“执著”,所有的经都在讲一个道理――“无我”。

  既然科举是件全国性的大事儿,自然会吸引书商们搞出点参考书卖卖,这在当年也算是畅销书了,且不用再版,加印就是了,反正非朱批没人买。与今日不同的是,当年的“四书”货真价实,而如今的畅销书多为炒作的粪土。

  书商们总觉《大学》、《中庸》页数太少,便将两者合订起来,这也是“以顾客为导向”。久而久之便约定俗成,成了人们现在通常记忆的顺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现在“四书”是归为“经”了,其实当年也是“子”,是诸子之一员罢了,朱子当时不也称其为“四子”吗?只是后来立了博士,可能就转化为“经”了,其实无所谓,心里知道就行了,读书最怕的是死读书。写作最要紧的是表达心绪,如果老是想着归为什么类,那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