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之恩


    “头大额颅宽,长大居高官。”说这话的人叫“模”,模早就死了。在我的心目里,模是“乡贤”的象征——虽然我不知道模姓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大号”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死于多少年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离开世界的时间不会超过42年。因为,他老人家曾经当面对我做过“品评”,而我今年刚满四十二岁。

    不知道当年我老家的村民是否流行“月旦”时人,但他们对我做过许多评价却千真万确。

    早年丧夫的吴老婆儿就曾信誓旦旦地断定我长大可能是个“小耶罗”。“小耶罗”是我们老家那带的方言,所指大概是比侏儒高但却比正常人要低很多的成年人。吴老婆儿的理论依据是我的头顶过于平坦。小时候我还不是写手,连带封面的书也没读过,所以我几乎被吴老婆儿的预言所击垮。我内心充满恐惧,眼前一片灰暗,天啊,“小耶罗”!那时候我已会说老家的粗话,心里涌出来的一个词就是“掖雕了”。“掖雕了”其意不雅,略近于官话的“完了”。

    当面对我表示不屑的人多了,连同族的长辈有时也出言尖刻。他们藐视我的部分原因,应该来自于我的脑袋——小时候,我的脑袋大得有些出奇,再加上营养不良所致的瘦骨嶙峋,让我看起来和今天非洲饥饿儿童有神似之处。责任在我,怪不得他们。如今他们已长眠地下,愿他们安息。

    就在一片甚嚣尘上的贬低声浪中,模力排众议,他平静地看着我,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头大额颅宽,长大居高官。这小孩不得了!”

    也许是当时年龄太小,对于这句至关重要的评语我却没有丝毫印象。模对我的评价来自于母亲的转述。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提及此事。每次几乎连词序、语气都不会稍有偏差。母亲一生性情激烈,一语不合即有可能对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物出言不逊。但母亲每每提及模,总是充满感激。那温暖在我四周洋溢,似乎成了我少年青年时代唯一的慰藉。模的这个评价,让我从“小耶罗”之类的恶评酷评中扬起了大大的脑袋,平衡了我所理解的世态炎凉。

    “头大额颅宽”的我,长大依然如故,在脱发的夹击之下,我的“额颅”更日呈宽大之势,只是无“高官”“可居”,充其量是个凭文字吃饭的“写手”——虽然有时我也自称“作家”。

    早年,刚步入单位的我,也的确想谋个一官半职。说实话,那时我之所以有那样肮脏的“鸿鹄”之志,一是我少不更事,不知江湖风高浪大,更重要的原因,是模的预言让我心存虚妄的幻想。

    时至今日,模关于我“长大居高官”的预言已毫无悬念地落空,但模的话却被我不时记起。有人预言过我要做高官,这至少也不是太坏的一件事。

    我曾经在心里将模的话做过各种各样的解读,对于说话的背景也曾做过各种各样的还原,不论模是信口开河,抑或是言出有据;不论是真心实意,抑或是虚与应付,但有一样是肯定的,那就是模真的曾经说过这么样一句话。于是,这句话让母亲和我记在了心里,并且成为我人生难得的一抹亮色。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样的人不多,模是其中一个,尽管我知他甚少,可我却记住了他。“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这样的人很多,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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