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史上堪称最伟大作家的卡夫卡一生写有数百篇或已经定稿或未完成的中短篇小说。其中有一篇叫做《司炉》。
我听闻过人们对于一个数十年来常常要登楼演说的疯子的人生经历的讲述。我知道那疯子一大串一大串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糟杂嘶哑的话语是在为自己曾经被强加的冤屈的辩驳与申诉。
我童年的时候,就已经多次的见到他登楼演说了。那时我们一帮小伙伴总是站在楼下好奇的傻笑。
他是我们的司炉。
我至今记得多年以前,我曾经用力的箍住一位老人以阻止他对于政府工作的阻挠。我感觉到他浑身的颤抖和胸前的肌肉、骨头的渐渐微弱的拼命颤动。他的女儿嫁出去了,他的儿子和媳妇躲藏在外地已经多年,家里也没有电话,而儿子与他也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六十多岁的他和老伴在家苦心勉力营生。计划生育工作组老是找上门来,拆卸了两边住房的窗户,赶走了羊,赶走了猪,赶走了耕田的牛,搬走了十几袋稻谷……
他也是我们的司炉。
我至今记得多年以前,每次到了节日期间总是没有休息。要去到一些人家里做思想工作并负责看守,不能让他们去上访。有一个老头,我去过他家多次,住在一个偏僻的山冲里。他已经快七十了,十几年前就患上一种难以治愈的身体疾病。但十几年来,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花钱治疗。无数次的上市里县里,数十次的到省城京城,把辛苦务农赚来的钱都用在了上访的路途中。每次他都给遣返回来,但他的每次上访都要给地方政府增加负担和麻烦。他买来一本又一本法律书籍在家钻研,但总是不得要领,竟至不能条理清晰的叙述当年曾经有过的争端的具体事实经过……
他也是我们的司炉。
我至今记得多年以前,有一个老头,患病多年,屎尿都无能自理。老伴多年亡故,儿子二十多岁了,还从来没有人来家说媒。他日日坐在家门口张望。每次收粮的工作人员前来,老头就开始断断续续的述说家中的困顿无奈和病患中的诸般苦痛。工作人员问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呢?村干部说买味精和盐的钱都竟至常常要借……
他也是我们的司炉。
还有那些黑砖窑中的、那些黑工厂中的、那些被侵犯与损害的人们……
他们也是我们的司炉。
历史上所有的奴隶起义和农民起义都是司炉们的起义。孙中山和毛泽东也曾经是司炉。在作家契诃夫的笔下还有一个将心中的悲痛向马去述说的司炉……
司炉意味着那些被伤害的人们,意味着不平而欲鸣的人们,意味着那些经历着内心煎熬的人们,意味着那些经历着承受着冤屈和人生之诸般苦难疼痛的人们,意味着所有或因社会的错误或因他人的错误或因命运的不公或部分因自己的错误而遭遇不幸的人们。
太多的司炉,让我心中无比沉痛!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司炉呢!卡夫卡所叙说的是一个欲望把持属于自己的话语权的司炉。而人世间,还有过沉默的司炉,因说话而遭到惩治的司炉。我常常想到看到当代近代史上及当前社会的一些不公平不公正之事,看到社会上存在如此众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就常常忍不住要写写文章发发牢骚表达愤怒,常常看到一些人受到蒙蔽就忍不住要揭露事实。而文章一发,竟常常给删掉。每次文章给删掉,我心理就特别郁闷。这是一种毫无恼怒的郁闷,我知道,再发,也要给删掉。我知道,删帖子的人也有他的苦衷。而我心理,实在是郁闷!既郁闷且冤屈!感觉好象是有人大肆诽谤了我,而法院却拿这诽谤的言辞来定我的罪。而我申辩了一句,却给法官大人砸了一锤,头上肿了个大包。一切社会必有其弊端和不公之处,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为什么不允许指出?一切人在他的一生中必犯下过这样那样的错误,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有那样几天,南方的天气很冷。作为一个南方人,平常我是该洗热水澡的。可是那天我一回家就先把衣服给脱了,只穿了条裤衩,提着水同就往水井边赶。我奋力摇了桶水就往身上冲。我感到心中是如此的烦躁郁闷、不顺心、不舒畅、憋得受不了,以至必要寻求一种身体的刺激来作为有效宣泄的途径。
有那样几天,我不再去网吧。我感到那是一个伤心之处。我很想要制造一种电脑病毒,让全世界的电脑主机在一瞬间同时爆炸!爆炸的冲击力不必伤害到人,但必要永久性的毁灭掉主机内部储存的一切资料。我觉得,只有那样,或许可以让互连网重新开始。我觉得数十年来的全球互连网已经组建起一种相关于部分利益团体的当前秩序。而秩序意味着为一种权力所统治和限制。------然而那秩序,只是现实世界的秩序向虚拟世界的投射与延伸。
秩序无所不在。宇宙的秩序,社会的秩序,国家的秩序,法律的秩序,道德的秩序......
秩序迫害着反抗的话语。
人们成了秩序之中遵循秩序的木偶。甚至失去了个人生命的生机与存在意义。似乎只是棋盘中,按照棋规移动的一颗棋子。棋子没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一盘棋,而这盘棋,下输下赢于这颗棋子亦无所谓意义。
秩序皆由人来刻意维护维持,并总是相关于相应的利益团体。秩序常常令人郁闷无比!
常常看到那些公开的虚伪至极的言辞,那些在特殊的话语权的促动之中像虚假商业广告一样到处传播的来自某种秩序的既得利益群体的自私言论,常常看到社会中值得同情的弱势群体在失去利益获取之公平性的同时失去反思真相的头脑和伸张控诉的话语权,看到由被严重歪曲的历史事实总结出来的谬论竟被津津乐道的当作为真理来向人宣教,无视那事实中曾经见证经历历史的人们的痛苦与冤屈......
我不禁常常想起了中专的时候写的那首诗歌:
我想要
吐口水把太阳的火焰给熄灭
我想要
一脚把地球给踩扁
我想要
扯下一根阴毛把他们都给吊死
------我这个人是个很偏激的人,是一个很容易愤怒的人,是一个有愤怒就不能忍受的人,是一个不管是看到自己还是别人遭受冤屈就忍不住要伸张 控诉的人,是一个不平则欲鸣的人,甚至是一个常常为了一毛之不公而妄想扭转乾坤、不惜毁灭整个地球的人。
网络能够向我们提供什么呢?我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一问题。而当我认真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我几乎要沉默了......
我所有过的不过是情绪而已。世间太多情绪化、失去理智的俗人,太多无用的司炉。他们甚至有着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前程、家庭、不能割舍的爱......
于是乎:真实落到了我们的身上,而我们也接受了真实......
——司炉的悲哀!
郁闷着、苟活着本身就是我们郁闷着、苟活着的缘故。
在现实世界,在虚拟世界,我们有一些胡朋,有一些苟友。而我们自己,亦是他人的胡朋,他人的苟友。
而且,社会竟常常是厌恶司炉的。
不但司炉讲的每一个字被反对,司炉讲话的权利也被反对。
或许在未来,科学高度发达的社会中,对于人的管理也实现了科学化,就可以没有司炉了。他们可以将不符合专制目的的司炉和其他的成为社会负担或麻烦的司炉像丢弃垃圾一样,与垃圾一起丢弃到黑洞中去。从而及时的永远的彻底的进行必要的消灭和清理。
在那样的社会中,我是愿意被丢弃于黑洞之中而不愿意苟活于世的!
我活着,我就要为我们这些作为司炉的人们大声的讲话。我反对!我抗议!我不能容忍!
司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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