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音韵学家朋友


我的一位音韵学家朋友

丁启阵

 

有一个老掉牙的段子,是这样讲的:

 

一位大人物去精神病院视察。

一进病院,大人物习惯性地一边朝人们挥手,一边致以亲切的问候:“同志们辛苦了!”

不料,人们对他的挥手和亲切问候根本不感兴趣,毫无反应。此情此景,大人物当然有些不适应,心里可能还有面子问题。因为,大人物整天上电视,跟人见个面,握个手,说句话,都是需要举国关注的大事件。打个不吉利的比方,这位大人物即使烧成灰,全国人民都应该认识他的。没想到,大人物在这小小精神病医院里受到了冷遇。

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窘境不会化解?只见他淡定地对身边陪同人员说:“他们可能是没有看到我。”说时迟,那时快,早有陪同人员心领神会,搬了一把结实的椅子过来。大人物在一众侍从的扶助下,登上了椅子,再一次挥手并致以更亲切的问候:“同志们辛苦了!”

常听段子的朋友都知道,结果一定是:人们还是毫无反应。

这一下,大人物当然是更加不适应,面子的问题也更加严重了。

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不会只有一下子,至少得有两下子。只见他又淡定地对身边的陪同人员说:“他们一定还是没有看见我。”说时迟,那时快,早有陪同人员心领神会,搬了一张结实的桌子过来。大人物在一众侍从的扶助下,登上了桌子,第三次挥手并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同志们辛苦了!”

这一下,情况不一样了:先是有人朝大人物看,接着又有两人展开对话:

“那个站在桌子上的人是谁啊?”

“可能是新来的吧。”

 

通常情况下,段子讲完,听的人都会发出一阵笑声。但是,有一次我跟一帮搞音韵学的朋友聚餐的时候,讲了这个段子。当在座的人都忍俊不禁、爆发出笑声之后,一直专注听讲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张君却神情庄严地连问我两个问题:“后来呢?讲完了吗?”

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得到,在座的人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笑声。

笑过之后,经过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大家达成一个共识:音韵学家就应该是张君这样的。大家推测,张君貌似认真听段子,其实脑子里一定在想着喉牙舌齿唇、一二三四等、平上去入调之类的音韵问题。我们一致同意:搞音韵学,就应该像张君那样,用情专一,心无旁骛。

关于我的这位朋友,还有一个故事:

五月份在台湾参加学术会议期间,一次闲聊,另一个朋友趁张君不在,编了他一个段子。大意是:张君虽然凡事严谨,但是在儿子姓氏问题上还是可以灵活一下的,可以大度地跟跟他一样姓张的夫人说:“老婆,有人说我做事过于刻板,我跟你就变通一回:让咱们儿子随你的姓,如何?”对这位朋友的编派,当时在场的几位朋友都纷纷表示赞同,理论依据是:“一笔写不出俩张字。”

但是,我不以为然。我说:“据我对张君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这样变通的。”

后来,我当着众人的面,复述了那个段子,并且说了我的意见,质询张君意下。张君以他惯有的认真神情,郑重声明:“启阵兄说得对,孩子随谁的姓,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变通!”

不久前,又一次音韵学沙龙之后聚餐,大家又说起这事。经过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我们又一致同意:搞音韵学,就应该像张君这样,原则问题必须坚持,不能变通。

                                                    2009-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