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钢
4月15日傍晚，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在万紫千红的春天，在杭州市区环城西路庄严的浙江省人民大会堂前，我在《都市快报》上读到了一则新闻：下沙交警对一骑车带人者使用辣椒水。
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4月14日上午，下沙交警大队周警官、黄警官，带领辅警宋某某、滕某某在文渊路与2号路路口设点检查非机动车交通违法行为。9时55分许，一辆违法带人的自行车由北向南驶来，见有交警，坐在车后的女性远远地就跳了下来，但自行车还是被交警拦下，说要罚款20元，但骑车人说没钱，讨价还价说罚5块，交警不同意，要扣车，他们抓住自行车不肯放手，交警就喷了警用装备里的辣椒水。并被带到了派出所，直到骑车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于11时30分才被准许离开派出所。一位交警说，后来知道，这对男女刚从外地到杭州，都还没找到工作。当时他们身边只有6块钱硬币。
现场目击者“精灵追凤”对《都市快报》记者说：“有话也该好好说啊，怎么可以这样的啊。我看见那个女的在地上哭得很厉害，眼睛、脸上都很红，一直在叫痛呢！”“女人又哭又叫‘我的眼睛坏掉了’，男人扶着她，两人满脸通红，站在他们边上还能闻到刺鼻的气味。”“好多交警在的啊，（骑车人）根本跑不了。”看到这种场面，“本来想拍张照片的，那么多人，我有点害怕。”现场附近工地“传达室的人”对采访记者发感慨：“我认为，执法还是应该人性点好。”
我是强忍着愤怒与悲哀，满心颤抖地读完这则新闻的。抬头西望，西下的春阳竟是那么刺目与恐惧，近在眼前的人民大会堂离我那么遥远而陌生。天哪，天底下竟有如此恶警！如果不是《都市快报》用了一个整版图文并茂地报道了这则新闻，我真不敢相信在明媚春光的“品质之城”还会发生这样触目惊心的暴行！都说魔鬼可怕，其实堕落的天使比魔鬼可怕十倍！我想，不仅那些初来乍到的外来者遇见这样的“人民警察”要退避三舍，从此断了来“天堂”创业的念想；就是我们这些“土人”，今后碰上什么民警也恐怕需要三思而行，敢情谁能保证没有辣椒水突然袭来，自讨苦吃。
自行车带人那是个多大的“违法”事啊，我想只要他是个普通的中国人，哪个没有“违法”过？我很想问问下沙交警大队的周警官、黄警官以及辅警宋某某、滕某某，你们扪心自问，难道你们从小到大没有自行车带过人？何况，在下沙那个半城半村的所在，只要你站上五分十分钟，没有碰上自行车带人那才叫见鬼。
交警整治和纠正交通违法行为当然应该，但怎么整治，如何纠错，大有学问。拿上述这件“违法行为”来说，人家看到交警早已远远跳下了车，也就是“违法行为”终止了，你“教育”一下也就达到目的了，为什么非要“罚款20元”，而不能“罚款5元”？你罚款到底是目的，还是纠违的手段？为什么普通百姓一争辩就是“胡搅蛮缠”，就是妨碍公务？你到底做了怎样耐心的大量的思想工作，又凭什么非要扣车，采取“强制措施”喷辣椒水？要知道，使用警用装备是有严格要求的，你如此张狂，还要“希望广大市民能理解、配合”，这是什么霸王作风？！
上个星期，全国公安交通管理工作会议刚刚在北京开过。会上，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强调，各级公安交管部门要不断推出新的便民利民惠民措施，把交管工作的成效更多、更直接地体现在促进和谐、惠及百姓上。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强调，坚决杜绝给交警下达罚款指标。孟建柱语重心长地说，公安交警队伍是公安机关所有警种中与人民群众打交道最多、联系最紧密的一支队伍，时时在执勤、天天在执法，执法能力和执法水平如何，直接影响着公安机关的形象，关系到党和政府的威信。执法时要设身处地地考虑到当事人的切身感受，注重策略、讲究方法，以法为据、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在群众“盼”上得人心，在群众“急”上下功夫，在群众“怨”上改作风，努力实现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要正确处理教育与处罚的关系，进一步加大教育、警告处罚的力度，减少罚款处罚的数量，真正把纠正违法行为，变成服务群众、赢得群众的具体实践。
今年1月1日起施行的《交通警察道路执勤执法工作规范》，要求交警在执勤执法、接受群众求助时应当尊重当事人，对当事人不理解的，应当耐心解释，不得呵斥、讽刺当事人。第四十四条还规定：对轻微违法行为，口头告知其违法行为的基本事实、依据，纠正违法行为并予以口头警告后放行。《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对警械的使用作出严格规定，只有当“以暴力方法抗拒或者阻碍人民警察依法履行职责的”等情形发生，“经警告无效的，可以使用”，且“应当以制止违法犯罪行为为限度”。
回头看看这起“违法事件”，我们从新闻报道中实在看不出事态已到了非得采取“喷辣椒水”这种极端措施的要件。相反，我们这些读者以及那些现场的目击者、围观者无一不感到“尊敬”的交警同志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有滥用和违规使用警械的嫌疑。细想起来，这样的野蛮的暴力执法，不但达不到纠违的目的，还可能激化矛盾，甚至酿成人们不愿意看到的悲剧，损害的是和谐的警民关系、破坏的是公安的文明执法形象，影响的是杭州的幸福指数。同时，我们有必要较真一下，当时是谁喷得“辣椒水”，如果是交警，当属反应过度，涉嫌滥用警械；如果是辅警（交通协管员），根据《交通警察道路执勤执法工作规范》规定，根本就是违规行为，应当追究责任。如此与“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情为民所系”格格不入的恶人，还配的上人民警察的称呼，还配的上领取人民的供养？
执法文明一点，警民关系就会和谐一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公平的秤。当晚《经视新闻》调查，有71%的观众反对交警如此野蛮执法（我甚至怀疑这个数字仍存水分，反对的声音实际上可能更高）！有网友问：这点小事就使用辣椒水做得过份了。两个打工的弱者值得这样对待吗？社会的和谐是靠辣椒水的吗？是啊，连普通百姓都懂的道理，我们的执法者竟浑然不明白。
人民警察是人民的守护神，是社会秩序与城市文明的维护者。在一个法治社会，“辣椒水”的施威，不只是涉及公安形象、政府形象，更是对法治和文明的亵渎与践踏。在一个法治社会，权力与民众不应该是对立的两方。公安所起的作用是保障人民生活的平安，权利的通行，生命的尊严。如果文明执法不被推行，如果野蛮、暴力执法成为常态，如果把作恶当作行善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么，我们的社会将陷入一种怎样无序而恐怖的境地？
——写于2009年4月15日深夜。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