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教育研究热点问题透视04
视人格完善为教育的最高目的或终极目的,是当代教育研究中人文主义倾向的重要表现。从针对性来看,这种教育目的观是直接针对现代人的片面发展和人格残缺而提出来的;就教育本身来看,它是针对教育的功利化倾向而提出来的(20世纪以来,教育目的的功利化色彩日趋浓厚,并发展到只为社会服务而排斥对人性的拓展);就教育与社会发展的关系而言,它是针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许多国家对教育过度干预而言的(国家对教育的干预虽然带来教育规模的增长和效益的加剧,但也导致教育只顾社会整体利益而忽视个体权利,甚至以牺牲个体权利为代价换来社会某一方面的发达)。
教育究竟有没有必要追求自己的终极目的,历来是一个有争论的问题。美国教育家杜威就对此持否定态度,认为追求终极目的会导致教育停留在空洞、抽象的概念、信念上,主张教育的目的应在教育过程之中,要通过近期目标的实现去完成教育的使命。我们不否认杜威提出的教育目的的合理性,但也必须看到终极教育目的的理想价值。当代人文主义教育论者在这方面一贯持肯定态度。实践证明,当代社会已在很多方面改变着人类生活,人们对物质利益的欲望掩藏了对自身完善的价值追求。很多人在畸形教育的熏陶下,变成了“技术动物”:他们会操纵现代化的高技术设备,却不会调整自己;他们有着良好的学院教育背景,甚至拿到许多文凭、证书之类装潢自己的标志,却兴趣爱好不广泛,沦为精神侏儒;他们在经济生活中能赚取高额收入,被公司老板赏识,但缺乏鲜明个性,靠唯唯诺诺、见风使舵维持既得利益。所有这些都表明,人格的教养和完善是一个被当代教育遗忘的角落。日本学者小原国芳曾痛斥这种现象:日本虽然在经济上被称为世界上第二大国,但在精神方面却并未取得相应发展,日本人被人称为“技术动物”。
追求教育的终极目的,特别是将人格的发展定位于教育目的的最高层次,不仅在实践上反映了现代社会对人的发展的要求,而且在理论上与教育的近期目标,与教育要满足现实社会的需要并不矛盾。它是试图从根本上改变现存社会和教育的弊端而提出的。教育在本质上是面向未来社会培养人才,今天的受教育者(尤指学校学生),要在若干年后才真正参与社会活动,因此,他必须意识到,未来社会的需要才是今天学习的出发点。同时,教育还有一个接受人类文化遗产的目的,而被人类继承和认同的,只能是那些属于整个人类、属于精神信仰的东西。我们今天的教育恰恰在这两方面失误太多。就继承方面来看,学生文化功底不深,缺乏深厚文化土壤而成长起来的树木,最易被风暴摧毁;就创造方面来看,学生只知道享受或接受现有文化,不知道在自己的努力和追求下,可以创造出人类文化的精品。于是,教育在一种缺乏文化底蕴,少了理想支撑的狭小空间运行。这怎能造就文化巨人、学术大师和启迪千古的伟人?难怪有人感叹:今天的教育被功利主义迷雾锁住,见不到春光明媚、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拉塞克和维迪努指出:“我们不要忘记文艺复兴时期和启蒙时期的哲学在改造教育方面所起的有益作用,尤其应牢记古希腊珍贵的榜样。正如卡尔·马克思所指出的,在古希腊,一种作为强烈的持久向往之目标的理想在生理上和精神上成功地塑造了人类。无论如何教育活动和教育机构只有遵循着一个最高目的才有存在的理由。”
为了实现人格发展目标,许多国家不仅在理论上进行深入探讨,而且在政策上有相应规定。1984年,美国人文学科促进会发表了震撼美国教育界的《挽救我们的精神遗产��高等教育人文学科报告书》,对衰微不振的人文教育表示了极大的关注,认为历史上的圣贤仁哲所告诉过人类的许多东西都具有永恒的价值,呼吁大学加强人文素质培养,设计一套以人文学科为中心的课程体系。日本第三次教育改革的宗旨这样表述:“人格的完善是教育的最终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施行德、智、体相互协调的教育是极为重要的。”小原国芳的完人教育理论核心就在于倡导人格的健全:“所谓完人教育,是指塑造健全的人格,亦即塑造和谐的人格。缺乏人类文化修养的人是功能残缺的人。”1995年春天,日本企业界巨头稻盛和夫与当代思想家梅原·猛进行了一次长谈,一致认为当代日本人缺乏三种教育:创造教育、环境教育和心灵教育。他们对心灵教育问题给予了特别的关注,甚至呼吁要让“具有哲学思想的人来开办新的学校”。
当代教育学科、教育理论研究关注人的主体意识,教育目的价值取向中人文主义倾向的回归,绝不是偶然现象,在本质上是对今天人类所面临的问题与挑战作出的应答。我们相信,随着21世纪的来临,人类对此问题的关心将不仅限于对教育的改革,还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将扎根于丰厚的历史文化土壤之中,在信仰科学,尊重科学,运用科学造福于人类的同时,使人文精神在现代条件下得到复兴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