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到了。
我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回到了“家”。
尽管我不想回去,但没办法逃避。我没有正当理由不回去,特别是春节。
老婆询问了我这段时间的去向,想不出撒什么谎合适,索性告诉了她。
又是一顿数落,说什么只把弟弟当亲人,没把她那一家人当自己人,生病了都不给她们家说一声。
我的确没有道理,只能沉默。
老婆没有把我生病的事告诉岳父岳母,她是个孝顺女,她不想让她父母担心。
岳母也没有向我提保费的事情,我也不问。
问什么,又拿不出钱来。
按照计划,大年初一有很多亲戚到“家”里来。其中有我老婆的两个表姐夫,两个表妹夫。我岳父兄妹5人,但他们的后代却是清一色的女儿。
嫁得都不错,当然除我之外。其中一个是刚从国外回来,在美国读博士后。
这个博士后让我岳父全家都感到荣光,我以前不止一次听我岳母和邻居介绍:她有一个侄女婿是博士后,在美国。
因为要准备初一的伙食,除夕这天很忙。岳母突然提议让老婆去给我买一套衣服,说都过年了,我身上的衣服这么旧。
老婆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各自去买。
我接过老婆递给我的钱,想像着明天“家”里热闹的情景。我穿的这一身的确太煞风景,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我可以包装得人模狗样,但如果有人问起我的事业,我怎么回答?
我带着儿子在街上溜达,一派节日的气氛,但我看起来是一片萧瑟。
在一个卖烟花爆竹的摊点,儿子赖着不肯走,我由着儿子的性子,给他买了一百二十块钱的烟花。
我没有买衣服,牵着儿子的小手回到了“家”,在进“家”门的时候,我把手机举在耳边,假装大声的通着电话。
我把剩下的钱还给老婆,说我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从上海过来,要和我谈合作做生意的事情,我得马上走。
岳父岳母没有做声,他们肯定知道我是不愿意见那些亲戚,都是聪明人,又何必捅破那一层纸。
老婆把剩下的那一百多块钱重又塞到我手里,我转身出了门。
儿子的哭闹从门逢里传出来,我轻轻的嘘了口气。
春节那几天我是在弟弟的出租房内度过的,弟弟回老家去了,自然,他不会将我们的窘境告诉我们的父母。
屋子里有米,有面,还有油,床边的摇晃的写字台上,还有一台拼凑起来的没有机箱的电脑,弟弟平时用它看看电视。
白天,我基本上是躺在床上看电视,饿了,下点面条吃;晚上,我会一个人踟躇在街上,看着街上绚丽的烟花。偶尔,我会想像儿子放烟花的样子,儿子胆小,多半是老婆在放,儿子只是在旁边拍着手欢笑吧。
这样过春节,有多少人和我一样?
闲下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思考我的未来。
我没想过怎么发财,我只是在想怎么生存。
春节只有几天,如果我想生存下去,我最终得走出弟弟的出租房。
我在想,我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命运安排吗?不是,肯定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或者,是在关键的时候我失误了。
我觉得我人生的分水岭是读那个破中专,这玩意儿让我无法回头。
读中专之前,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了无生气,但很真实。
即便我混得不好,也没有人说什么,反正都是农村人,没啥混得好与不好的。
读书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在我们村子里的乡邻们的羡慕的眼光中读了三年书,毕业后分到一个工厂,第二年就发不出工资,事实上破产了。我和同事们都成了游民。
大家开始纷纷寻找出路,我开玩笑说,大不了我回去种田。
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有人读中专不算新闻,如果有人读了中专又回去种田,那肯定是特大新闻,我受得了,我的家人受不了。
所以一旦有人认为你混得不错,你就得必须混好,这是世俗。
很多情况下,人真的不是为自己而活。
因为读了一点书,便很容易把自己太当回事。
有时候也没办法,你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但别人不这么想,久而久之,就只能按别人的想法去活了。
我说过,我98年到的C市。刚到C市,没有熟人,没有朋友,自然周围也没有关注的目光。
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氛围,让人活得很真实。
后来到了上市公司,似乎混得不错,便多了些轻狂,以至于败走麦城。
从上市公司出来后,处境便一天不比一天。也尝试着想找一份工作,但总没有如意的。
不如意,是因为老想着找一份和原来差不多甚至比原来更好的工作。
现在的工作应该比前一份更好,否则便是掉价。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我也不例外。
所以尽管我和弟弟合开了一个“公司”,实际上心里还在期望着能有一个更好的职场。
这样的机会始终没有出现,日子便不可收拾的糟糕。
现在想来,我的潦倒,缘自我的期望太高。
也就是说,我太把自己当回事。
春节一天一天的过完,我的惶恐一天一天的增加。
春节给了我一种平等的待遇,那就是大家都停止了前进的步伐,都在放任自己的慵懒。
平等的感觉很舒服。
春节过后,大家都会重新上路,我的路在哪里?
渣土运输我不能再干了,随着我对渣土运输的深入,我知道这碗饭不好吃。
尽管我跑到过业务,但我不能用偶然事件来预测成功的必然性。再说,我没有把握撑到下一个工地的来临。
我得先想办法活下去,这是当务之急。
如果说以前我还可以勉强依靠弟弟的话,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能做什么呢?也许只有当建筑工人。
我不止一次想过到建筑工地去当一名民工,只是下不了决心。
以前,我会觉得自己和民工不是一路人,现在不了。
民工有的我有吗?没有。
你可以把自己很当回事,但你却连民工都不如。这就是现实。
所以,我决定去建筑工地干活,我得活下去。
春节过完,弟弟从老家回来了,带来几块腊肉。
想想,竟然好几天没有吃肉了。真的没想起过要买点肉吃。
我没有告诉弟弟我决定去建筑工地,没必要说。
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未来会好起来的,请她坚持,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可以离婚。
我急不可耐的出去寻找建筑工地。
我想找偏远一点的工地,为的是避免有熟人看见我。
春节刚过完,建筑工地一般开工都比较晚,所以我并没有找到活干。
我仍然住在弟弟那里,晚上两弟兄挤在一个铺上。
曾经,我在弟弟眼里是个能人,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
这天早上我来到一个叫AT的建筑工地,碰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些矮胖,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地上的咚咚声。
他咋呼着问我做啥子,我老实的回答说来看工地开工没有,想来找点活干。
我被他当着骗子,他说我不象民工。
我诚实的告诉他,我之前的确不是民工,但现在处境很差,想到工地混口饭吃。
他仍然不信,独自跑到工地门口张望着。过了一会,他又回来对我说是否真的想找钱。
得到我的答复后,他让我跟他走。
我在想他刚才可能是到工地门口去找搬运,因为刚过春节,很多农村来的搬运都还没来,所以才让我帮忙。
工地上一般都有材料室,他把我带到材料室,让我把一个纸箱转运到另外一栋楼的房间。
第一下我差点闪了腰,我没想到如此的沉重。
他在旁边笑着说这里面装的可是铁家伙,透过纸箱的缝隙,我看见里面全是钢膨胀螺钉。
这一纸箱螺钉至少有七八十斤重,只有百十米的距离,我中途歇了好几次才搬到目的地。
事后,他给了我十块钱。
他说如果是普通的搬运,他只会给五块钱。
我退给他五块。
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搬运,挣一份普通的价钱。
被人为的拔高,后果很严重。
我向他打听工地什么时候开工,请他帮我介绍一下工头,我说我什么都能干,不怕吃苦。
交谈中,得知他叫老C,很朴实的一个人,工地的主体框架包工头的亲戚,负责材料这一块。
老C说恐怕没有哪个工头会收我,因为我看起来很文雅,不象干活的料。
我很失望,原本,我以为当一名建筑工人很简单的,只要你愿意,谁都可以干。
现在我才明白,每一个群体都有他自己的轨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进入这个轨道的,尽管,看起来很简单。
他突然说你其实可以安装桥架,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大喜过望,想递一只烟表示感谢,见他抽的龙凤,就没有递。
他递烟给我抽,我推说不会。
我对桥架安装工充满了憧憬。尽管我确信那不是我终身的工作。
工地要农历正月十六才开工,没想到我第二天就接到了老C的电话。
老C要我给他帮个忙,到机电市场去帮他买30根L20的镀锌管送到工地去,给我20块钱一根,含我的力钱和运费。他走不开,工地现在又没几个人,便想到了我。
他说他以前买过,18.5元一根。
一根赚1.5元,30根可以赚45元,但他要我先垫钱,到了工地上再给我。
我说我没钱垫,老C说你让卖管子的跟你一起到工地来收款。
这样我就到了机电市场,问了一下价格,厚度不同价格也不一样,从十来块钱的到十七八块的都有。
我打电话问老C到底要哪一种,老C说一般的就行,不用太好。
我不放心,又让卖镀锌管的老板和老C通了电话,确认他要的型号,才让卖镀锌管的老板备货。
镀锌管买成14元一根,一共420元。说好老板免费送货。
到了工地上,我给老C说只买成14块一根,我的力钱他看着办。
老C给了420元的货款,另外给了我50元的工钱。
其实,我完全可以和卖镀锌管的默契好,找老C收600块钱,但我没有这样做,不是我品德高尚,而是我有求于老C。
通过这件事,我获得了老C的信任,在他面前说话便放得开些了。
正月十六到了,在老C的介绍下,我到AT工地做了一名桥架安装工人。
我们安装桥架是分段承包,三个人一组,安装一米10块钱,理论上一个组一天可以安装50米,但实际上一天只能安装30米的样子,因为象转角的那些地方是很费时间的。
这么算来一个人一个月可以挣3000多块?不是,有时得等材料,不是每天都有活干。
老刘和小张跟我一个组,开始他们不愿意和我配对,说我不是干活的料,我向他们承诺可以把最累的活给我,他们才愿意。
最累的活是打眼,用电锤在墙上打眼。
电锤拿在手里就象一把冲锋枪一样,一摁开关,钻头就呜呜的响。
看起来很好玩,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桥架是吊装,电锤得举过头顶,一个眼还没打完,我的手已经酸得象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灰尘也不断的往眼里钻。
我得咬牙坚持,我承诺过把最累的活给我。
我打一眼,然后狠狠的甩一甩手,又接着打第二个。第一天,我打了近百个眼,双臂已经痛得抬不起来了。
那晚,我没有回弟弟那里,就在挤在老刘他们的工棚里。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香。
自从干上桥架安装后我就很少回弟弟那里了,我对弟弟说我在外面做事,至于做什么,我没给弟弟说。
工地有时没材料,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老C摆龙门阵。老C说我现在真的象个民工了。
有时,老C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我去帮他买点材料,钉子,水泥,铁锹,很杂。
大多数时候我会如实给老C说花了多少钱,有时我也会报假帐,挣个顺手钱。
帮忙帮多了,我发觉老C对材料的价格并不完全清楚,都只晓得一个大致的价格。
也难怪,工地上杂七杂八的材料这么多,老C也不是电脑。
但他常自吹他对材料的价格非常熟悉。
现在我和老C已经很熟络了,我会笑着问老C要烟抽,老C总是连烟盒都扔给我,让我自取。
从来我都只取一只,剩下的扔回去。
有一次我对老C开玩笑说,不如我来给他供材料,他仍然按以前的价格和我结账。
老C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还说免得他一天往市场上跑。
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得先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安装工。
做着事,日子就过得快。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我结了1600多块钱的工钱。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能挣钱了,能养活自己了。
我和老刘小张都保持着良好的团队合作,所以我开口找他们接钱时,他们豪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我凑足了四千块钱,我想回趟“家”。
我要把这四千块钱交给我的岳母,不知道这保费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不知道她的卖保险的朋友有没有在背后非议过她。
我得看看老婆,也许她已经决定和我离婚。
更重要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儿子,你会想我吗?
我在工地洗了个澡,找老刘借了一件干净衣服,他身材和我差不多。
在工地外边的一个小卖部,我给儿子买了4块钱的优酸乳,用塑料口袋提着。
顺便照了一下镜子,与以前没啥变化,皮肤稍微粗糙了些。
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估摸着岳母他们吃完饭才回去的。
推开门,迎过来的是诧异的目光,机械的问我吃饭没有。儿子跑过来,亲热地叫着爸爸,随后肆意的吃着优酸乳。
老婆默默的看着我,无言以对。
岳母接过我递过去的钱,说给多了,要找补我,我没干。
我们尴尬的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岳父起身到书房去了。自从内退后,他就喜欢上了电脑,没事就在电脑上捣鼓一些东西。
岳母要把儿子带到楼下去玩,儿子不干,她只好独自下楼了。
我和老婆就这样坐着,谁也不开腔,儿子在我们之间晃来晃去,笑着闹着。
看起来很和谐。
说实话,我不想和老婆离婚,不是老婆好得不得了,自己的老婆,我知道她有哪些毛病,也知道她有哪些优点。
但主动权不在我这一边,象我这样的男人,也许根本就不配有老婆。
老婆始终沉默着,我也无从开口。
我说什么呢?我应该告诉她我在建筑工地当民工?
按照常规,城市女孩嫁的老公不应该当建筑民工的,再不济也得是个白领呵。
但我确实是个民工。
终于,我努力的对老婆说,希望她能给我半年时间,我的境况会好起来的。
还是沉默。
良久,我站起身,抱着儿子亲了一下,拉开了门。
我又回到建筑工地,继续着我的安装工生活。
白天蓬头垢面,晚上鼾声如雷。
有点苦,有点累,但很充实。有时居然还有点简单的快乐。
只是偶尔,我会向往一下有房有车的生活。
这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生活,让人心悸。
于是闷头干活。
AT工地有几个施工单位同时施工,每个施工单位都有老C这样的角色,每逢有空,我就会和他们聊天,渐渐的大家都混熟了。
我发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自以为很懂,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比如材料价格,有部分材料的价格我了解的都要比他们的低。
他们并不专业,只是,他们大都与施工单位的包工头有些关系,才被安排做这一块工作。
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吗?
我有些蠢蠢欲动。因为我看到了市场价格和工地价格之间的缝隙。
我说了我是一个农民,天生就有一些小农意识,当我看到了鼻子尖上的利益的时候,原谅我动了一点心思。
但我不敢轻举妄动,三年来,我受够了没有收入的滋味,当我以各种理由向老婆和弟弟伸手的时候,冠冕的理由下包含着一颗屈辱的心。
所以我还得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安装工,我不想失去让我生存的机会,况且,我还欠着老刘和小张的钱。
似乎有一个机会来了。
我们在工地闲了三天了,材料一直没到,听老C说,厂家生产忙不过来,至少还要等十天才发得出货。
老刘和小张在抱怨这个月挣不了几个钱,我却打起了主意。
我对老C说我有一个远房表哥以前在开桥架厂,看他那有不有货。我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我现在都佩服我的厚颜无耻。
老C说这种大的材料他做不了主,要由D总定。
D总就是我们这个施工单位的包工头,瘦瘦的,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据说是学建筑专业出身。
我把对老C说的话对D总说了一遍后,D总说不行,这是指定了品牌的,做竣工资料的时候得有该品牌的合格证。
我提醒他,桥架不是每一米都有合格证的,他好像醒悟过来,叫我赶快联系。
做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有时催工期比催命都厉害,如果你赶巧了,业务其实很容易敲定的,并且价格、付款方式都好谈。
我离开D总的办公室,一路小跑着离开工地,打了一个车(我都记不起有好久没坐过出租车了),在一个网吧门口停了下来。
我在谷歌上疯狂的搜寻C市的桥架厂,挨个的打电话问有没有现货,有现货的就是我“表哥”。
也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表哥”找到了。
在一个偏僻得近乎绝迹的地方,我找到了这个厂。
我和“表哥”相谈甚欢,很快敲定了细节,我让他咬住价格,合同一旦签定,他得马上给我打一张欠条,待他收到款后立即付给我。
我曾设想过表哥要把我甩开,所以对表哥说我和施工单位有些关系,我还在里面上班呢。暗示他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两边都成了我的亲戚,我晕。
第二天上午“表哥”搞定了合同,下午送货到工地,我也拿到了欠条。表哥总的供货900米桥架,规格为200*100,56块钱一米,表哥给我的价格是52块钱一米,加上三通、弯头、支架等东西,表哥给我打了5000块钱的欠条。
20天后,表哥收到了货款,我如愿拿到了5000块钱。
通过这次合作,我和表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开玩笑说我来给你跑业务啊,表哥说好啊。看得出,表哥业务不太好。
表哥姓赵,不是本地人,很耿直一个人,说啥是啥。
我发现真正做生意的都比较爽直,只有那些掌控不了局面又想沾点荤的人才不好对付,其实想想,大家都不容易,都想多挣俩钱,我又何尝不如此。
5000块钱拿到手后,我准备先还老刘和小张的钱,后来想想,先还了小张的,老刘的钱先欠着,过几天再给他,如果都还给他们,免不了要问我从哪找到这么多钱,虽然这钱并不算肮脏,但又何必多费口舌。
晚上,我到弟弟那里去了一趟,我住院的时候,弟弟四处借钱给我医病,当时治病紧急,弟弟借钱的时候都是说过几天就还,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弟弟怎样面对他的那些朋友们。
弟弟正在吃饭,一大碗面条,扑哧扑哧的往嘴里送,看见我,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我,自己坐到了床沿。
我把钱递给弟弟,说这是三千块钱,先去还账。弟弟接过来笑了一下,问我还有没有,说昨天有几个朋友来找他要钱。
我把准备还老刘的1000块钱拿给弟弟,过几天要领工钱了,老刘的钱领了工钱再还他。
这几年来,我和弟弟就是这样,用有限的几个钱来不断堵窟窿,哪里最急就堵向哪里。
弟弟的维修生意并不好,每天这么不死不活的耗着,我给他说坚持一下,也许幸运离我们不太遥远。
同“表哥”的这次合作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也因为这次合作,表哥初步认可了我的业务能力。我让表哥给我印了名片,谈好分成的比例,工余的时候,我就在各建筑工地转悠。
桥架这玩意儿是大宗买卖,工地的材料员一般都做不了主,但目标客户还是很好找的。并且不象做其它买卖,不需要运作太复杂的关系,只要价格合适,和老板的交流对胃口,还是很好做的。
那段时间,只要稍一有空,我就会出去寻找工地,即便是晚上趟在工棚里,我也会琢磨手上的客户信息。
当一个人的面临困难的时候,迸发的能量是惊人的,老刘和小张见我一天鬼鬼祟祟的,取笑过我很多次。我也不解释,仍由他们取笑。
我需要钱,我还欠着债,我不能想像弟弟被人追债时的尴尬。
我需要钱来挽回我的婚姻,尽管我老婆从来没对我说过离婚,但因为我的处境,我们已处于事实上的分居状态。
她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是因为她失去了过问的必要。
我需要钱来为我的父母安排一个好的晚年,他们把我抚养成人,送我读书,从来没期望过回报,但作为他们视为顶梁柱的儿子,我得还给他们欣慰的笑容。
如果说我在工地当民工是为了解决我的个人生存的话,那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作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兄长应尽的责任。
当然还有面子。
我不可能长期做一个民工,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当民工,连我弟弟都不知道。
我知道民工这两个字给他们带来的震撼。
我的那些善良的乡邻们,我的那些视我为骄傲的亲戚们,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待,我要对得起他们曾经馈赠给我的恭维话。
所以,那段时间,我没有任何杂念,当民工满足生存,当推销员挣钱。
为了钱,费尽心机。
我有收获。
两个月过去,我给表哥的厂签回来二十几万的桥架的桥架合同。
我是业余的,没有人知道这过程的艰辛。
我向表哥预支了一部分提成,还了所有的债务。
AT工地,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接纳了我,现在我准备走了。
老C,是你给了我生存的机会,我不会对你说谢谢,我只会在心底祝福你。
还有老刘、小张,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总是那么踏实,谢谢你们无私的借钱给我。
如果说过去三年我一直没找到方向的话,在AT工地,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天空。
我走了,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我拿着在表哥那里预支的钱,我得先搞定我的婚姻。
婚姻不是用钱可以搞定的,但我得让老婆看到希望。
在一个晚上,我把老婆约到一个茶楼,想开诚布公的和她谈一谈。
在茶楼同老婆谈感情,对我来说是一份奢侈。
但是,为了一个稳定的家庭,这点奢侈有算得了什么呢。
我仍然向老婆隐瞒了我当民工的事实,但强调了我已经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我说了,我不想离婚,婚姻这玩意儿就那么回事,没有人会预知下一个婚姻就比现在的好。
既然无法预知未来,不如就把握现在。我是个现实的人。
当然,我也不会赖着这个婚姻,我穷,但不等于我没志气。
老婆是个没主意的人,我并不指望她能给我什么答复,她的一切,都是我那不言不语的岳父做主,所以,我只是想让她把话带给岳父。
老婆明显的消瘦了,没主意,并不代表心里没焦虑。
看得出她还是有些欢喜。
我给了她5000块钱,这是过去三年我第一次拿这么大一笔钱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拿过去默默的揣在兜里。
过了两天,她给我打电话说,说她妈炖了汤,让我回家去吃饭。
我知道我和她们家冷战结束。
未完待续......
绝地反击-我战胜贫困的经历(二)(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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