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其所料,走尽村中那条终年泥尘昏浊的小街,未遇任何模样的面孔。此时早起拾粪的勤快男人已掮了畚箕走向自家院落;青霭色袅袅腾腾的炊烟是村妇们忙着熬米粥的信号。
她不无得意地回望一眼被自己骗过的村落。她从不把自己视为这个肮脏穷困的村庄中的一员,尽管死去的丈夫的父亲和祖父都曾担负过这个小村的首脑之职。男人活着时她勉强随他去农家列席过两、三次婚丧之类的民间聚会,污浊的空气和粗俗的谈笑使她每次回家都要干呕不止。男人死後的三年里,她几乎没跟村里任何人说过话。孟家年代久远的宅院位於村庄的西南,隔开一大畈水田。丈把高的青灰色砖墙上爬卧着盘根错节的绿色藤蔓。墙外的野蒿杂树和院内高大的樟柏桕桐将宅院掩闭如幽深的古堡。
她第一次看见这宅院是十年前一个阴霾的黄昏。猛然响起的鼓乐和爆竹声把她从恹恹欲睡中惊起,撩开花轿前暗红缎帘的一角,她看见了被暮霭和雨雾罩住的古老宅院。她胸口一阵悸颤,想到这辈子或许就永远关锁在这牢狱一般的墙院内,不由地潸然泪下。
孟嫂走得很快,不久额角就有了细细的汗星。天已亮透,道上人车也多了。她低眉敛眼,在道旁细碎着步走,咯吱咯吱的扁担挑子从身边擦过。挑夫穿草鞋的棕黑的脚实实地踩响泥地。时而又有独轮推车咿咿呀呀响着抢上前去,车上载着几只糊了黄泥封盖的老酒坛子。推车汉子宽壮的胯部一扭一歪的,像雨季墙角边爬动的蟾蜍的后肢。
月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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