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二)


 如以往一般,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了,面对一枚脸蛋大的卵形圆镜。由缝隙望去恰能看见镜中她的大半爿脸。天保惊诧地发觉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前几次她可没笑。今日果然非同寻常。美孚灯光色柔淡,女人两条丰腴的臂膀如一对缠盘交错的白蛇在脑後油亮光鲜的发髻上游移。他发觉她犹豫不决,插了银簪,又换一枚翡翠钗,最後才选定一朵玫瑰色绢花,斜斜地插在左鬓边。
    她以往可不这么讲究,天保想,有时连头髻都懒得盘,将一大片乌黑的头发绾在一边,随便找根布带一扎拉倒了。
    女人接着又翻开了箱柜。一股浓烈的樟脑味潮涌般袭至,使天保忍不住想打喷嚏。她在那些古旧的暗色柜子里拣出一件件色泽各异的衣衫,最後选定一件暗绿色仿缎圆袖衫,在镜前比试好一会儿,才将它穿上身。
    天保将已酸胀的右眼从板缝处退回。他已确信孟嫂这样着力打扮自己,必定去见一个她极愿见又不愿别人知晓的男人。
    天保陡然愤恨不已,狠力朝昏暗中想象的可恶男人踢去,不想踢在一架破风车的支脚上,疼得滋出一身热汗。
    此时天已渐渐亮起来,杂物室朝北墙上那个圆如脸盆的小窗悄然漏进一丝清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