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批评》之文友漫评(七)


荡气回肠、拷问良知的警世史诗
——序天浪《南京哀歌》


       异族举刀,民族遭罪,南京大屠杀悲惨至极。这是国耻最深、溃败最惨、屠杀最多的一幕;是中国继1840年鸦片战争、1856~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 1883~1885年中法战争、1894年甲午战争、1900年八国侵华之后又一段永远难以忘却的历史!《南京哀歌》,这一段悲惨历史的哀歌,七十年后,始由此而生。
       诗人说自己是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南京大屠杀这一国耻级事件,开始并没想写长篇史诗。随着写作的逐渐深入,随着史实真相的不断呈现,他深深地潜入了历史黑暗而悲凉的隧道,触摸到死难同胞冰凉的尸体,目睹妇女和儿童惨遭杀害的血腥。一腔悲愤,郁郁耻辱,填积心头,沉重而艰难地前行,才一步一步走到历史悲凉的尽头。走过这段历史,诗人却留下了这部大气磅礴、发人深省的史诗:超越时空、再现南京大屠杀时期社会历史真实的恢宏画卷,一幕幕再现中华民族危亡时刻南京都城陷落血泪历史!
       诗人写作的时侯,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十年,但是,翻开那段历史,血腥依然扑面而来,昏天黑地,惨绝人寰,叫人无法忍受。可是,诗人面对历史,渐行渐深,不得不一层层揭开心灵的伤疤,忍心舔渗出的血,慢慢抽出理性的丝,结成理性的痂。写作《南京哀歌》对诗人来说,是一次艰难的心灵忧伤之旅,情感折磨之旅,智慧考 验之旅。当诗人从昏暗凄惨的历史隧道中走出来时,才能长长地吐出心头的那口憋闷之气。
尽管在此之前,王久辛于1994年写了五百多行的长诗《狂雪》,镌刻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以这首长诗命名的诗集还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在天浪写作《南京哀歌》的同年,诗人雷天放写出了《中国拒绝遗忘》。但是,天浪的《南京哀歌》仍然是一部有理由受到欢迎的黄钟大吕式的作品、激情四射且理性高扬的警世之作。诗人以磅礴的气势、泣血的真诚、警世的良知、丰富的史料和娴熟多变的技巧,构筑了一部多声部多侧面多视野的诗歌历史、良知与拷问的历史。长达八千余行的诗歌,融汇了中外诗歌的技巧,开拓了现代汉语诗歌的表现力。史诗中五言古风姊妹篇《卫都从军行》、《陷都烟花行》堪称两颗有幸从历史血火中掏出来的渗血的凉玉。
       七十年旧痛难忘,如刺在喉,锥心泣血。为什么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整整持续了一百年?为什么日军夺取南京后不仅虐杀俘虏还纵军屠杀平民?为什么日本战败后操纵南京大屠杀的日本天皇裕仁和曾直接指挥大屠杀的天皇之弟朝香宫没有受到审判?为什么至今日本右翼仍不承认南京大屠杀的事实?为什么人们容易忘了苦难、忘却历史而热衷于粉饰太平?为什么世人一味追求物欲享受,沉醉于表面繁荣下的文明?诗人在历史的遗迹里发掘人类的劣根性,揭露非人的兽行,反思自身的懦弱与腐败,发出振聋发聩的感叹。这就是史诗的作用!文弱的声音也许挡不住人类的野心和战争,但有良知的诗人绝对要这么做。
       诗写南京大屠杀,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重构历史,从历史中增长智慧并汲取教训,以更好地活在今天。因而史诗的作者不仅要有强烈真诚的情感,而且要有控制情感、疏导情感的文化思考和艺术理性。也就是:史诗不仅是“长诗”,也是“诗史”,不仅要有长诗的肆意纵横,也要有史笔的客观犀利。诗人绝不是偏执于民族情感、偏激冲动的狭隘民族主义者。
       首先作者全面掌握了史实。诗中可以看到,作者不仅对具体的场景和事件交待清晰,描写到位,而且对战争的始末、背景与进展也勾勒得十分清楚。对难以用诗句表达的数据和典型事件,采用引和注的方式加以说明。诗人在史料收集和运用上做得深入而扎实。
       其次,诗人通过典型场景、典型事件的描述,展示了侵华日军的非人兽行。战争固然是残酷的,但战争也应有起码的人性底线,比如优待俘虏、不伤害平民尤其是妇女儿童、医疗伤员等等。可日军在攻侵南京时期,又都干了些什么!枪杀!刀劈!棒打!活埋!杀人竞赛!割鼻割耳割生殖器!开肠剖肚!脚踏女人小腹!往阴道里捅钢筋刺刀木棒酒瓶!强奸轮奸!强迫父亲奸淫女儿儿子奸淫母亲!所有正常想不到的罪行他们都干了。日本侵华战争既无正义可言,亦无人性底线可言,只能形容其为既无人性亦无自然兽性的残暴病态!
       同时,诗人对我方败溃的背景、原因和民族弱点进行了透视和反思。当然作者并非要给出清晰的结论,而是要引起读者的警觉与沉思。强敌压境、灾难临头的时候,个人是无能为力的,但作为国家机器的掌握者们,应该如何思考如何应对?清人赵藩有成都武侯祠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一切是否应该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人的生命为出发点呢?
      再次,作者对从战争与和平、纷争与和谐、苦难与富强的高度,对现状作出了质问与思考。

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和谐指向团结时
却还是多有党派倾轧国民乱如散沙?
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和平与安宁时
却每每听到战争的喧嚣?
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民众的独立与自由时
人们却还是默默无声无动于衷?
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民主指向富强时
人们却还是顾虑重重裹足不前?

       这段荡气回肠的文字,将诗思推向最高潮。在此之前,作者有意缺省了一些思考细节。其一,谴责战争。“兵非善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人类生命高于一切,国别利益应当为人类共同的核心利益让路。其二,当军队长官、战争高层指挥者战场开溜后,军队如何应对?当军队都不能提供保障时,民众又当如何?其三,战争是对硬实力和软实力的考量,民众与国家领导者的智力非常重要,一味抵抗与一味退让都是智力低下的表现。面对战争,国家领导者应如何决策?如何早做战略准备?民众的生命在决策天平上又占几分?一首史诗,不只是展示事件,谴责恶魔,喊冤伸冤,而是震撼恶魔的心魄,唤醒人间的智思。
       可以说,《南京哀歌》一方面有着长诗的激情横贯、诗意纵横,一方面又不失历史的客观真实。
       作者呕心沥血、激情澎湃地在互联网上书写、发布,众网友激情澎湃地阅读、回复,好评如潮。诗人潇潇称《南京哀歌》“诗情喷涌,在长诗中把抒情与叙事坚持到底。”诗人胡永刚称作者“找到了很好的载体”,“文字中强烈的民族之爱,民族之恨,充溢其中,是一个热血男儿发出的最强音”;词客脱剑膝前横称它是“超越时空的作品,再现中华民族苦难的一幕。作者对这类题材最擅长了”; 诗友、书画家梁山一泊认为,它“题材重大,构想宏大,作者驾轻就熟”。博友心如雪则评道:整部史诗“气势恢宏,荡气回肠!写尽了中华民族所遭遇的旷世的悲哀!”“感人至深的文字,痛彻心肺的情景!那一幕幕的画面,犹如一把尖利的刀尖,深深刺痛着我们民族的心口,让我们悲痛欲绝!”诗写大半,诗人宋显仁即“建议当地作协召开这一组史诗研讨会”,圈主庸龙生在“今日诗盟博客群”连载发表;本人也每晚守候在博客圈里,认真阅读并加精推荐。
       回头细读,依然是激情荡胸。可以说,此诗很好地做到了现代汉语诗歌的自由创造性与最大限度的历史真实性相结合。事实上,这也是一部中国诗歌史上的汉语警世长诗。我想,天浪的诗较好地完成了史诗的任务,故不揣浅陋为之序。
(2009年4月湖北三峡问石斋)


你在用颤抖的手触摸城市之心吗?
——谷未黄新城市散文读后
 
 
       他得了一种病,病得不轻,极力掩饰着,假作快乐歌唱状。于是有了继“乡土诗歌”“行色散文”之后的新城市散文。他申明自己是这种散文的开拓者,意即他发明了适宜他的歌唱方式,他歌唱的题目叫《哪里是故乡》,准备出一个集子。这位有病的歌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谷未黄。
       从集子的名称看,就是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同寄居城市的你我他一样。然而故作幽默,说“《哪里是故乡》的奋斗目标不是进入书房,它体现的是一种马桶文化,应该是公厕和私厕的必备读物。民间口语,通便效应”,想当散文周星驰。又怕失去传统的支持,赶紧申明《哪里是故乡》“是一座置于故土的城市的反思,它的元素呈现出一种罂粟花的美丽,既无毒,又灿烂。”结果还是没说清,又补充说:“是一个新城市人返璞归真的写照,是归乡人行色匆匆的梦语,也是回归自然的一种行动色彩。其幽默文风独具特色。”
       不知谷兄是装熊还是真没想清楚,把这些颠三倒四、痴人说梦似的判语安在自己头上,考验读者、评论者的智力。偏我是个脑筋不转弯的读者,抓住作者的话就认死理,于是断定他得了一种病,城市病,病入膏肓,所谓城市新散文即是作者的自我救治。他本该脱去全部伪装,如自己在东湖社区汉语天下发的那张野外冲澡的裸体照片一样,彻底地回归,以求新生。却又害怕露出乡土情结的软肋,于是成为这种姿态:上身都市绅士的派头,西装领带白手套;下身乡村老农和城市恶少的组合,裤衩拖鞋螺旋腿(借鉴杜鸿的形容,更坏的词是我加的)。
不要气急败坏,且听我慢慢往下说,直至最后你若仍觉得一点没有砍上你任你打耳光。我的火力是直奔谷兄心里去的。
       蔡先进已经从“乖张滑稽的语言外表”、“诗人惯常的浪漫情怀”、“积极入世的人文关照”三个方面对谷兄的散文进行了详尽分析,基本认同,不再赘述。他的语言不仅乖张滑稽,而且故作情色状以挑逗视觉,这一点杜鸿分析得更为详尽。他的诗人情怀虽为回归自然,本质上却是回归乡土,这和父辈本为农民、少年长在农村的都市人没有区别,和中国普遍的城市心态没有区别。他的人文关照首先是自我关照,身在城市却没融入城市且担心有一天被城市挤出、魂无所归、身无所系的病态心理,必须自我救治。于是他在某方面成为当下许多城市人的心态写照,至少在家园的寻觅上代表了我的心态。
      我并非要诽谤谷兄的新城市散文。我是从城市文学及中国城市化进程的角度来看待谷兄所患病症的。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绝大多数人的父辈祖父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第二代第三代人进了城,心却始终在农村,多少年以后价值观、言行方式、审美方式,仍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所以,很多名为城市书写的文学作品,除穿了一件漂亮的城市外衣,骨子里依然是乡土文学。有评论说,谷兄曾是很有名的乡土诗人。即便他不是乡土诗人,他的乡土经历也决定了他不是纯正的城市书写者。成熟的城市文学,须待城市心态的成熟,它对于中国来说,还是期待中的事。
       谷兄敏感的诗人气质显然使他感到了生理身份与精神身份的极端不和谐,就如众多农民工为城市发展贡献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青春以后,醒来却发现自己于这个深爱着的城市始终不过是个局外人一样,谷兄的生理身份没有改变他的精神身份。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农民的儿子,还是在村口稻场上玩耍的那个翩翩少年,扎根城市的愿望和回归乡村的向往同在,融不进城市的恐惧与回不了田园的现实同在。赵金禾说:“新城市带来的新问题也逃不脱他的眼光。虚伪,欺骗,奢华,诱惑,罪恶,他深恶痛绝。被城市排斥的乡土植物与不起眼的小动物,他都寄于深情。”这是因为,他从心理上感觉到自己是被城市排挤着的。
       但是,城市正在成为越来越多的人安身之所。对城市显然不能只意气风发地咀咒,还须引导灵魂如何安宁于城市。那么多的人不能永远处于身在城市里、心在乡场上的尴尬境地,不能在城市里拼搏过日子、在乡土文学中寻求回归田园的梦想。普度众生的城市的心在哪里?把城市建设成城市人肉体和心灵家园的智者在哪里?这正是人文所应关照的一个重大问题!
       谷兄带着病上路了,虽然自己并不清楚就要走向哪里,虽然能做的仅仅是诊疗自己、剖析自己、调侃自己,但他在行色匆匆地表演着、行进着。上身西装领带白手套、下身裤衩拖鞋螺旋腿的形象虽然也不一定是他应该具备的形象,却是他亲手打造,并非我要恶意栽赃。我已经读到了他的勇敢和真诚,且以为这样表现也不错,并非一定要彻底地卓别林、彻底地于连或者彻底地周星驰。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都市生活中,它是城市病态的真实写照和不安之心的左冲右突。未来的城市子孙会看到此时的无能、无奈和猴子变人的不彻底,但绝没有理由可以嘲笑。现在有没有人在城市散文上表现比他好我不敢说,他的混杂、病态、真诚我却感同身受。我也是农民的儿子,也喜欢侍弄文字,也没有彻底融入我所居住的城市。我无数次伸出探触的手,没有触摸到那颗博大的城市心在哪里。
       情色兮兮的文字掩盖不住正人君子的本质,乖张滑稽的行色吞没不了传统文人的绅士气息,心意不定的手触摸不到城市未来的脉搏。当城市吞噬乡村越来越不是梦魇而是现实的时候,乡村越来越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的时候,那多被潮流卷入城市的人将怎样活着、怎样恋爱结婚、怎样融合乡村记忆与城市记忆、怎样实现内心的和平与宁静?谷未黄颤抖的手伸了出来,替自己和他人去探触,《哪里是故乡》把这一动作定义在城市化进程的某一时空段上。如果他死了,将是他的墓碑;如果活到七老八十岁,他将会付之一炬。
(2009年5月16日三峡问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