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青岁月(下)
开心放电影
县里有个电影放映队,只有两个人,因为有一个要休长假,就需要找个帮工人员。而找的这个帮工人员,要求有文化,会普通话,能制作幻灯片,还要有好的思想素质,是个男性。县知青办推荐在知青中找一个,鬼使神差,这份差事找到了田刚。
电影队的队长姓杨,同事休了长假,他就带着田刚放起电影来。怎么放?队长边干边教,田刚边学边干。
田刚上午报到时,杨队长正坐在一张小桌旁倒片子。屋子中央放着几只箱子。
杨队长说:“来得正好,干活儿!这边是昨晚放过的片子,要倒到那边片盘里,今晚要用的。注意倒片时摇片用力要匀,不能时紧时松,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要稍微托托稳,特别注意影片边沿的齿孔,如果有破损的地方就立即停下修复。”杨队长强调,千万注意的是不能让手指磨擦了片子,要是把片子摩擦了,放映时银幕上就会“刮风下雨”!一边说着,一边示范。
田刚学放电影,就从这里开始了。当天还学会了柴油发电机的使用、灌装柴油的程序,大体知道了16毫米电影放映机的性能、换片子技巧、还有幻灯机、扩音机等的使用。这一天过得很快。
晚上在机关食堂早早吃过饭,田刚就要跟着杨队长去村里放电影了。那时的县电影队是每月都要到各村巡回放电影的。
去村里放电影是驾车去,自驾车,是自己驾着马车去。放电影的所有器材要装在一辆专门配属的马车上。按照杨队长的指挥,田刚先去马棚牵了马来,很快套好了车。杨队长检查一遍,连声说,行,行!接着,田刚又按照杨队长说的,把放映机箱、影片拷贝包、电器工具箱、幻灯机箱、音响、影幕、绳索、接线盒、柴油桶、“洛阳铲”等一应物件,按照一定的序列在马车上排放好。杨队长又和田刚抬上发电机,装在车尾。再扛了两根“电线杆”来,和一根细长光滑的竹竿一起顺在马车右边的车厢边上。最后,又装上一个能够开合的喂马的食槽,装上了一袋子拌好的马料。杨队长拿过绳子几下封好了车,坐上了辕座,田刚坐在杨队长身后的车厢上,向着杨集公社最远的一个村庄出发了。
有看官要问,放电影干嘛要带“洛阳铲”?夜里放完了电影好顺便盗墓?
那可不是。这洛阳铲是形似,10厘米宽,30厘米长,长方形,前端很薄像刀刃,后端很厚约1厘米,钢质的,铲柄是在铲头后端的中央,直直的焊接着一条杏儿粗细、近两米长的铁棍!好沉好沉!要是夜光下舞起这把大铁铲,很像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又很像鲁智深的铁禅杖!这铁铲可不是在放电影的时候舞给人看的,而是在放电影之前“舞”给人看的。
村庄的大场里,已经有人把许多板凳排在那里。杨队长把车停在大场一端,卸下了银幕箱、工具箱、喇叭、铁铲、电线杆。在大场中央位置,村里已经抬来的大方桌旁,又把发电机、马食槽之外的全部器材卸下,那根细长竹竿也放在了这里。在大场的外边,卸下了发电机、电缆线,刹住了车,拴好了马,支起了马食槽,倒进了草料。
田刚一直跟着杨队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时候,杨队长又开始指挥了,发电机接线,在发电机把手上打个固线线结,提起线拐向大场中央位置放线,在大方桌桌腿上又打了一个固线线结。田刚一一做好后,跟着队长来到放电线杆、银幕箱的地方,要挂银幕了。
杨队长用脚在地上捻了一个圈,走了几步又捻了一个圈。这就是埋电线杆的具体位置了。杨队长拿起“洛阳铲”,两腿分开立定,双手提起铲子往地上使劲一戳,铲头入地近半,左右一晃提起来,再用脚清平地面,然后又是使劲一戳,再提起来,再清平地面。戳了三下后,地面上是一个只写了三画的“口”字。杨队长说,“关键在这里,看着!”第四戳,没有封“口”,在“口”字的中央,杨队长把铲子戳下去,一倾斜,把里面的土提了出来,再一铲封“口”,又把剩余的土全部提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杨队长几下子就把一个方方正正半米深的洞戳出来了。
田刚拿过钢铲,去戳第二个。杨队长叮嘱,一定要把双腿分开站好,不能一脚在前一脚在后,那样容易把自己的脚铲掉!田刚学着队长的样子往地上戳,开始还有点方形,最后够深度了,是一个漏斗型的坑。
杨队长笑了笑,没说什么,开始埋杆子。这电线杆也是形似,叫影竿,直径十厘米,下粗上细,虽是木质的,不算重,但很有韧性。杨队长已经在两根影竿的顶端滑轮上挂好了绳子,其中一根杆子上是两根绳子。杨队长把一根影竿放进洞里,又把那把铁铲倒提起来,绕着影竿周围往下戳,一边用脚往里堆土,一边夯得结结实实。
田刚挖了个漏斗型的坑,怎么把影竿埋结实?田刚把影竿放进坑里,不敢松手去拿铁铲,一松手还不立马倒地!杨队长去了大场边上,捡了几块碎砖来填到里面,用脚踹了几下,再填土夯实。哈哈,埋根木杆子,也要有技术!
影竿竖起来了,挂好了银幕,吊起了喇叭,又把喇叭线顺到方桌边,挂在并在方桌腿上的那根竹竿上,又顺手打了个线结。
按照杨队长的指挥,田刚一一打开箱子,把放映器材摆上桌子,先把一根带灯口的电线挂到了竹竿上,拧上了灯泡,然后去启动发电机,合闸送电。灯亮了,喇叭响起来。不一会,老乡们陆续聚拢来,大场里人头攒动。
杨队长架好了放映机,挂好了影盘,调好了镜头,拿起了麦克:社员同志们!今晚放映国产战斗故事片——《平原游击队》,加演新闻纪录片——《红旗渠》。
电影开始了,先播放自制的幻灯片,内容是简单的新闻时事,杨队长亲自解说;再是新闻纪录片,最后才是故事片。那时是两部机器接片放映,用的是欧产16毫米小型放映机,很灵便,换片时不出现“中场休息”,田刚的注意力不在电影故事中,而是盯着片子的转动。看银幕是在一本片子的结尾处,这时会有两颗并不引人注意的白星在银幕上一闪,提示要换片子了,当十几秒钟后再有白星闪过时,就要立即启动第二台机器放映了。这样接片没有痕迹,观众是看不出来的。当然,影片的拷贝要按顺序来,不然就乱套了。
电影终场,村民们散去,田刚又跟着杨队长收拾家当,按照程序装车,村里的负责人在电影放映单上签好字后,再驾车回电影队。次日九点吃完饭后,又是倒片、装柴油......
就这样如此这般,田刚跟着杨队长接连放映八场。一点不累,好开心。
一天,杨队长说:按照计划,今晚要到石庙村放映,你是那里知青,又已经掌握了各种要领,我今晚家里有事,你就自己去吧。
人家武林中有单挑的,这杨队长要放田刚单飞!能行吗?田刚心里没底,队长心里有数,鼓励说,到了村里,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你们村里的人帮忙,搬搬抬抬的,肯定没问题!
队长说完,真骑车走了。田刚只好也去早早吃了点饭,套马、装车、自驾、出发!
回到本村了,田刚有了一种自由随便的感觉,一边和乡亲们打着招呼,一边按照程序办。平时跟着杨队长出去,从卸车到一切准备就绪,也就半个小时时间,这一次,田刚小心翼翼,干了整整一个小时。
灯亮了,喇叭响了,老乡们听说田刚回村放电影,也早早都来了。要在乡亲们面前露一小手了,田刚心里有点激动,一点不敢马虎,一切准备就绪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真的,那时发电机就在那儿运行,也不用人看着,那马就在那里拴着,也没人骑跑了。要是有小孩子过去看看,村里的大人就会让他们隔远一点。
“社员同志们:今晚放映国产彩色故事片——《青松岭》,加演新闻纪录片——《党的九届一次全会公报》。”
这次可是从头到尾了,在幻灯片解说结束时,有乡亲还给田刚端了杯茶水来,田刚都没看清是谁,直到放映正片时,田刚才喝下去。
电影放映完了,村里的几个伙伴帮着收拾行装。在去抬发电机时,竟然发现杨队长和村支书在那里乐哈哈!杨队长说,是有意安排的,他早就骑车来了村里,村支书和他是老伙计,很支持哩!
在电影队呆了一个月,除了刮风下雨,田刚跟着杨队长放映电影22场,临别的那一天,杨队长对田刚说,跟村里都协商好了,村里每天给你记8分工,这边给你一个月15元的补贴,来,拿钱,签字!
15元哪!那时也算天文了吧。田刚在村里干一天是10—12分工,总值才两毛钱啊!拿着这钱,田刚心里特高兴。告别了杨队长,直接去了城里饭店,花了5元买了两只个头很大的烧鸡,带回了知青点,给大家也解解馋吧,毕竟帮工在外有补贴啊!
知青点上,伙伴们告诉田刚说,吃了你买的烧鸡了,挺香,也解馋了,就告诉你个秘密吧。还有秘密?什么秘密?——
当了伙头军
伙伴们告诉田刚,村里要进行改造盐碱地的农田建设了,知青们都要上工地参加会战。田刚说,早就听说了,要修台田、挖排水沟,放水压碱,这算什么秘密呀?伙伴们笑起来:参加会战要插红旗,搞竞赛,还要成立青年突击队、铁姑娘队什么的,可是村里不想让田刚参加。
年轻人喜欢参加这种轰轰烈烈的场面,想象那个农田会战的场面,一定是热火朝天!蓝天白云下红旗招展,比赛号子声此起彼伏,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战天斗地一显身手,谁英雄谁好汉,挑担推车比比看!那可是青年们最想表现自己的地方,一想就摩拳擦掌。
可是村里为什么不想让田刚参加?田刚咋想也觉得不可能!
村支书和大队长到知青点来了。他们要和知青们讨论农田会战的兵力部署问题。知青们有文化,会宣传鼓动,都是基干民兵,肯定要充当骨干的角色。讨论中,谁当宣传员,谁当突击手,大家都很高兴。
大队长叫晖贞,趁着大家的热情高涨,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搞农田建设是为了改造盐碱地提高地力,可是修了台田,也灌了水压了碱,没有肥料还是不能提高地力,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就像人光喝水不吃饭不吃肉,那怎么能行?
大队长说,盐碱地里上多了化肥也不行,还是要靠农家的有机肥,因此,大队里决定,在搞农田建设的同时,要养猪积肥。大队长还介绍了从报纸上看来的阳谷县石门宋养猪的经验,说的有理有据,振振有词。队长讲的在理,知青们听得入神,没想到种地还要动这么多脑子!大家一致赞同大队长的分析,为村里的深谋远虑鼓掌。
村支书说话了,他当过兵,说话很干脆,“经过商议,除了家庭户养之外,两个生产小队现有的猪和猪圈都由大队统一管理,一定要把养猪当回事,这个大队饲养员就由田刚来担任”!
啊呀!意外之中的意外!田刚都懵了!当饲养员喂猪,从来没想过!给七个知青做饭有时还做不下来,队里有20多头猪,怎么喂?可是在刚才的讨论中,道理很明白,这养猪事关大局,总得有人干啊。
于是,忐忑不安中,田刚上任饲养员之职,给猪们当起了“伙头军”。猪倌上任三把火,田刚烧火煮猪食就一直煮了下去,成了养猪专业户——
潇洒养猪场
说到养猪,田刚是眉飞色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下乡期间一段相对稳定的日子,也是一段相对专业的的日子,还是一段淋漓尽致的日子。
田刚说,在整整两年的时间里,自己当的猪倌,比那弼马温强多了。弼马温是被虚名招安后大材小用了,成了后来大闹天宫的催化剂。自己当的猪倌,可是纵横广阔天地,驰骋蓝天白云,有点天马行空、虎啸山林的滋味。
两年中,田刚从接手8只猪崽、8头架子猪、两只小约克夏开始,发展到了76头的规模,其中有30多只猪娃,20来头架子猪,10头育龄猪,两头优良种猪。村里的猪圈,也从原先的8个增加了一倍。对于积肥来说,自然是贡献卓越了。
架子猪是准备育肥杀来吃的,田刚让其中的六头母猪转换了角色,负责生崽,母猪生崽挺有意思,一窝好几只,最多的一窝生到12只呢。猪源的问题也解决了。
那两只小约克夏都是公猪,纯种的英国后裔,白中透着嫩粉色,竖着两只带尖的耳朵,比那本地产的耷拉着耳朵的八戒帅多了,很可爱。田刚说,两只约克夏半年后成了远近闻名的种猪,本村的、外村的母猪都被牵来配种。田刚说,配种一次,大队里收一元钱,内外无别,两头种猪一年可为大队创收三、四百元!
收了人家的钱,要是配种后母猪没怀上崽怎么办?田刚说,根本不用担心!母猪不在发情期是不让交配的,而母猪的发情期一般是三天,在发情期配种百发百中!每次人家牵来母猪配种后,田刚还会告诉人家:猪可不是十月怀胎啊,要从今天开始算,三个月三星期又三天,到时候就有猪崽养了。准吗?准!猪的孕期是114天,超前错后一两天。
田刚说,刚开始进到圈里喂猪时,看到那猪呲牙咧嘴的还有点紧张,生怕被猪咬一口,几天下来也就习惯了。每到开饭时,用大铁勺敲敲桶,猪们立马都跑到食槽前等着。可是那么多猪,吃那么多饭、喝那么多水,还得村东村西两头跑,怎么喂得过来啊?田刚说,不怕,有办法,挑着猪食去喂猪时,一根扁担上挂四只桶,再提上一只桶。四趟下来就差不多了,再说还有开小灶的,就近照顾了。光喂完一遍,就得近一个小时。
田刚说那时当猪倌,从筹备饲料、粉碎加工、到加工猪食,挑水喂饭,还有清扫猪栏,就自己一个人干,每天真是忙得不得了。大队里又要求节约粮食,那些猪崽们才能配发点玉米、高粱。春夏秋季还好,野菜、嫩草、地瓜蔓、花生秧、未成熟的玉米骨头、鲜高粱桔,都可以出去找来;到了冬天,就要提前储备口粮了,麦麸、谷糠算是架子猪的精料,那些粉碎后储存起来的秸秆粉成了主食。大队里为此给配备了一台粉碎机,乡亲们也都很帮忙,从地里收工时顺便把猪能吃的许多枝枝叶叶带回来。
大队会计赵俊看到解放军报上说,有个饲养员叶洪海发明了醣化饲料,就建议田刚也科学养猪。赵俊给部队去信讨了粬种来,和田刚一起把醣化饲料做出来了,浓浓的苹果香味,让猪们开了口味,也广开了饲料来源,那些秸秆粉、蔓秧粉,许多东西经过醣化后都成了好饲料。为了积肥,为了节粮,为了养好猪,田刚还要求去了阳谷县学习了石门宋的养猪经验呢。
看看,这养猪场上不也是有许多事需要做吗?
在养的猪中,田刚最得意的,是一只从小抱养大的白花猪。那是一九七零年刚开春,一头母猪生仔崽太多,奶头不够吃,这只最小的白花便没得吃,田刚想拿着牠让母猪喂奶,可母猪闻了闻,觉得人气很重,不像自己的孩子了,扭头撕咬过来。这可不得了,虎毒不食子,猪怎么这样!其实,估计老虎生了崽后,如果有人动了,沾染了别的气味。也是会被咬死的,连兔子也是。虎毒不食子,是天生的护犊本能,靠着气味来辨别,如果变了气味,那就另当别论了。
田刚赶快去买了奶瓶、奶粉,这只小白花便时常被田刚抱在怀里喂奶,生产队里开大会,田刚也用大棉袄揣着牠。田刚煮猪食的敞棚灶间很暖和,田刚就在灶旁给白花垒了个单间。半个月后开始喂玉米糊糊,全是精料中的精品。满月后,田刚走到哪里,牠都跟着,田刚吃饭时,自己吃一口饼子,也掰一块给白花吃。田刚还时常从生产队仓库里抓把黄豆装在口袋里,随手拿出几颗给白花吃,把这个白花喂得比宠物还宠物。田刚去城里赶集买麸子,牠也来回跟着,还时不时躺在田刚脚下,让田刚拿梳子给牠浑身梳理。哦,这很舒服的,大凡养的猪都有这个习性,在牠肚子上挠挠,牠便躺下享受开来。后来,白花成了当地的猪明星,特别是有人来参观养猪场时 配合田刚表演,田刚前面走,白花后面跟;田刚骑车走,白花跟着跑,田刚停下,牠就趴在田刚脚下。
养猪小有成就,县知青办要总结田刚的事迹,弄得田刚怪不好意思。七0年秋的一天,大众日报头版的一篇文章《养猪场上学大寨》,把田刚养猪的事作了报道。文章是篇百八十字的小消息,排在倒头条的位置上,结果引起了轰动,滨县、邻县,时常有人来石庙村参观,县广播站也经常听到知青养猪的声音。县知青办让田刚到北镇高中现身说法,田刚就用了《养猪场上学大寨,广阔天地炼红心》这个题目,那是真心在鼓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啊。
田刚也有恶作剧般的创新发明。猪倌嘛,为了给所领导的兵们弄吃的,也千方百计了。两个生产队里的牛、马、羊,包括猪,生了崽子后,那些胎盘几乎全部被田刚弄了来,剁碎了掺进猪食里。谁说猪是吃素的?田刚喂的猪也吃浑。有一头架子猪,吃肉吃得馋了,看见有到食槽里刨食吃的鸡,就一口咬住,狼吞猪咽下去,鸡毛也不拔。简直是改变基因,成了头野兽。而谁家找鸡的时候,田刚就说“没见”。
人怕出名猪怕壮,一点都不差。田刚说,上了报纸广播后不久,田刚加入了共青团,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还委托田刚的知青伙伴要说媒提亲,把田刚吓了个半死,没有理由也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了。20岁的猪倌提什么亲啊,真是的!没看见整天披星戴月那么忙吗!知青中倒是有了开心话题。
田刚当猪倌,确实是披星戴月忙,不过,——
行医牲畜群
田刚当猪倌,忙得确实是披星戴月,不过,也要兼身别样。饲养大牲畜的是个老饲养员,要帮他铡草、挑水,看到哪头猪不想吃食、发烧什么的,就要跑公社兽医站请兽医。兽医站每年到村里来防疫,还要帮着给全村的牲畜家禽打针。
兽医站有个徐海老师,50来岁,看到只有石庙村是个年轻人养猪,还是个知青,又很勤快很热心,便收田刚做了徒弟,抽空就到村里来,把一些牲畜疾病防治、防疫以及人工配种等许多知识教给田刚,鼓励田刚说:牲畜要发展,兽医是保证,现在学兽医的人不多,你要利用本身是饲养员的机会多掌握兽医知识,再说,给牲畜打针,你又不疼,要大胆干!
是呀,不说乡亲们的家禽家畜,就说生产队里的几十头猪、十多头牛马吧,那可是集体财产,真离不开兽医。两年的时间里,在徐海老师的鼓励下,田刚就学开了兽医,就承担起了全村的家禽和牲畜防疫任务,也经常受公社兽医站的派遣,到周边村子完成家禽和牲畜防疫任务。
这个期间,田刚还跟徐老师学会了猪的阉割新技术,两个睾丸割一个刀口,还不用缝合,和传统的割两个刀口还要缝合相比,也算绝活了。两年里,田刚在当地阉割过的仔猪有300头只多不少,俨然像个屠夫了。田刚说,至今还保留着那把阉割用的杏叶刀!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田刚说,那个时候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自己是“全心全意为禽畜服务”,给乡亲们的禽畜看病、打针、灌药、阉割,是连口水也不好意思喝的。再说,除了药品外,那些体温表、注射器、针灸针、听诊器等医疗器具,都是大队里报销。田刚还经常和大队的赤脚医生丹仁交流人畜的病理情况、用药区别,也常替丹仁去给村里的老人孩子打针。
担任猪倌兼职兽医,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大队里给田刚派了个“童工”当“副官”,16岁的少年童河。童河对田刚很崇拜,鞍前马后的跟着。田刚当着童河的面,却干了两件悬事。
一次大雨后,两人一起去喂猪,田刚刚进到猪圈里,就觉得地面在滑动,圈顶的土落了一头,是塌方!田刚一个箭步跳进了最里边,还把猪吓得大叫一声。再回头看,猪圈塌了,圈顶的前半部分连同猪食桶、猪食槽,都砸进了两米多深的圈底。大雨过后,圈里的粪水满满的,要是被砸进去,童河是没办法的。
还有一次是“医疗事故”。
村里有匹枣红色新疆伊犁纯种大马,是部队退役的,一尺多长的一边鬃,屁股上带着明显的烙印编号。说牠大,真大,田刚要站在竖起的碌砫上,双手才摸到牠的背!田刚也时常不加鞍子骑上牠,出去跑一趟过过瘾。这匹枣红大马在70年的麦夏时节,因吃麦糠过多,肠结了。马儿无精打采,水也不喝,难受啊,又说不出来!这匹马是大牲畜中的主力,全村人都着急了!
田刚把枣红马牵到树荫下,拴在树上,按照学过的医学常识,一边准备,一边让人赶快去大队给徐老师打电话。田刚戴上乳胶手套,又擦上滑石粉,把整个右手臂从马的肛门缓缓的伸进了马的直肠,田刚是要摸到那肠结的地方,用手把结块粉碎!就差肩膀进不去了,但是,手臂不够长!
就在焦急中,徐海老师骑着自行车赶来了,听了汇报,做了听诊,还查看了马的眼睛、口腔,他同意肠结的诊断,却严肃地批评田刚治疗方法失误!他说,也就是退役的军马,训练有素,换了一般的马,能哪么老实?从肛门伸进手臂掏结块是对的,但马的两侧和马的肚子底下一定要有固定桩,防止马突然倒下。要是马不老实,或者马突然趴下了,谁的手臂也拧下来了!让徐老师把个田刚批得体无完肤!田刚想想也很后怕!
徐老师接着对枣红马进行治疗,田刚、童河都做了助手。“服了,老师就是老师”。
事多活忙,时间过的就快。说话间到了七0年底,知青中出现了一个大变化,——
知青大分化
七0年的冬天,滨县的知青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先是部队在知青中招兵,后是当地国营企业在知青中招工,虽然名额有限,却在知青中产生了轰动。
石庙村的七名知青中,那个当组长的张峰参军了,全村人民好一阵热烈欢送入伍。没几天,当地棉纺织厂又来了四个名额。这时候,石庙村的知青点上是四个女生,两个男生,名额给谁?村支书来知青点征求意见时,两个男生异口同声的说:纺织厂招工,当然是他她们女生的事了。其实,大家想的是,留下两个女生不合适,显得两个男生太没有气概了;更不能留下一男一女,那多别扭,还不真当日子过啊。
于是,四个女生招工走了。知青点留下了俩光棍。
可是,村里又办起了砖窑厂,玉成被派去烧窑,需要吃住在窑上,玉成也卷铺盖去了窑上。知青点上,田刚一个人独立寒秋。
知青点顿时冷清起来,只有田刚忙完了饲养场里的活夜里回来睡觉,平日里空空如也。半年多的时间里,除了田刚要蒸窝头、贴饼子还在知青点动动火,平时便没了烟火,知青点一下子变得冷锅凉灶了。
一个人的饭真懒得做。田刚就在煮猪食的大灶旁垒了个小灶,煮猪食的时候顺便烧点水喝。有干粮,有水喝,有咸菜,夏天大队菜地里还有现成的辣椒、大葱和青菜,就那么捡嫩的摘来,就着饼子吃了。
白天忙起来的时候,很快活,什么也都不在乎,而夜里回到知青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便很是郁闷了,心情逐渐变得惆怅起来。
直到七一年的8月里,徐海老师来,告诉田刚一个好消息,经过公社推荐,县里研究同意,要推荐田刚到山东农学院学习兽医,毕业后到县兽医站工作,田刚才兴奋起来,整天开始憧憬未来的兽医生涯。
9月25日,田刚和玉成突然接到县知青办通知,第二天去县医院查体,——
眨眼变工人
这次查体不是到山东农学院学兽医,而是老家的一个企业招工。这家企业从广饶、滨县的知青中一次招收108人,有些知青点就“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了。
田刚和玉成就在这回城的队伍里。他们乘着几辆解放牌汽车,没有车篷,就站在车厢上,像三年前来时那样,又踏上了回程。来时,摆渡过黄河,向北;走时,摆渡过黄河,向南。
9月29日的中午饭,知青们已经是在老家企业的食堂里吃了。下午填表、登记、绕厂参观,倒没有多少事。第二天早晨一集合,企业的招工人员高川给大家带来两个消息,令大家兴奋不已。
高川告诉大家的第一件事是:国庆节放假三天,大家离家久了要回家看看,节后就要进行入厂培训分配工作了。国庆节放假,要和家人团聚,知青们个个情不自禁,咧开嘴笑。在乡下,除了春节,大雨天才是休假的日子。
高川告诉大家的第二件事是:按照国家规定,上半月进厂的要发全月工资,下半月进厂的要发半月工资,所以,尽管大家是月底的最后两天才进厂,也要发半月工资。这消息是知青们谁也没想到的,没干活先发饷,每人领了十元钱。原来,企业和农村不一样,农村是平日劳动计工分,到了秋后算总账呢。过去虽然也都是工矿子弟,却并不知道企业的章法。这可好了,回家买点东西,连来回的路费也都有了。
田刚回家了,又回到了乌河西岸边。当田刚找到娘带着弟妹回乡时盖得房子,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一家人都感到突然,感到惊奇:怎么回来了?
回来就业了,节后上班就是工人了,田刚汇报着就业的简捷,汇报着乡下三年多的生活,娘不时的抹着眼泪,全家彻夜未眠......
滨县石庙,在那里下乡三年又三个月,突然间离开了,心里便有一种强烈的记忆,这种记忆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回放。田刚说,在离开那里二十周年的时候,曾借着一次出差北镇,和一个同行利用晚饭后又回了一次石庙。那晚到村口的时候,进村的路被大雨冲断了,把车停在大路上,摸黑进了村。本想在大队会计赵俊家里叙聊话旧,不想,一会就被闻讯的乡亲们拉了走,连去了三家,家家泡上茶,炒上菜,斟满了酒。乡亲告诉说,一定要喝杯茶,因为已经喝上自来水了,再不用去挑水放白矾了,也不再集体种地了,猪啊、羊啊、地啊,都分到户了,村里也有人出去跑买卖了。
那里,一场涝灾刚刚过去,乡亲们说,地里的情况是“棉花不结桃,地瓜光长苗,道路被冲断,满地长满草”,但是乡亲们还说,只要能下地了,就赶快锄荒,还指望庄稼打粮食呢!
田刚说,虽然随着岁月的推移来往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和石庙的乡亲们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从城市到农村,又从农村回到城市,就在三两天的时间里,田刚和他的知青伙伴们从农民成了工人,一个全新的生活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