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工作不像平时那样紧张，能坐下来与一位年轻的同事闲聊。

　　其实我们的闲聊，也没有多少话题。工作是一成不变的，好不容易有点空闲，似乎大家约定好了，谁也不愿意再谈起工作上的事情。那么也只不过拉拉家常话，或以自己的人生阅历与经验来谈谈自己对人生和社会的一点点体会，或对年轻同事的家庭和家人表示一下礼节性的关心而已。

　　闲谈中，年轻的同事跟我讲了一件她乡下老家发生的事情，却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

　　她老家离我们工作生活的这座城市并不远，而她因为属于聘用制人员，至今户口也仍在老家。所以她跟我讲起了不久前发生在她们老家的这件事。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现在农村正在开始实行普选，由本村的农民投票选举产生本村的村支书。她说起前一段回家，她妈妈很自豪地对她说，这次选举，她们家“挣”到了好几桶花生油。我不解，花生油与选举会产生什么样的关联呢？

　　事实是这样的关联确实产生了，产生得让人不得不为国人的“智慧”而无言。

　　同事的妈妈告诉她，临近投票的前一段时间，她们村子里运来好几大卡车桶装花生油。这些花生油都是那些准备竞选村支书的人购买的。而购买了这些花生油后，又很快送到村民的家里。

　　“每家都送吗？”

　　“也不是每家都送。他们会仔细掂量谁最有可能投自己的票，那些平时就反对自己或与自己有很深的矛盾的人家肯定不送。他们只送那些可能拉拢过来的人，也就是平时虽然走得不近，但也没什么矛盾，送上点东西，碍着乡亲的面子很有可能投自己一票。”

　　“那送来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好意思收下？”

　　“不是不好意思收下，而是不好意思不收啊。”

　　“……？”

　　“你想想啊，如果你不收，就等于明白告诉人家你不会投他的票。那如果他真的当上了支书，你家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们村有多少户？”

　　“说不准，我们村是个很大的村子，至少也有四百来户吧。”

　　“好，就按四百户。按每桶花生油70元，送一半人家吧，是200桶，光这一项，需要一万四千元。”

　　“实际上可能送得比这多。不然不会运好几卡车来。”

　　“是的。对于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一万四千元，可不是个小数。”

　　“这还不算什么呢？听我妈妈说，有的人还到各家收购选票。”

　　“收购选票？干什么？”

　　“买了来，写上自己的名字投票啊。”

　　“啊？……”

　　“是真的。听我妈妈说，后来每张选票都炒到了800元。我还跟我妈妈开玩笑说，我现在在外面上班，我的选票还能帮你们挣钱啊。”

　　我没有再接她的话题。而我的心却一点点下沉，沉得不知道该怎样来看这件事，来想这件事。想想吧，这些能竞争一个如此大的村子的支书的人，恐怕在这个村子里也应该属于头脑不会太简单、比较有智慧有能力的人。在这个时代里，他们的脑子里肯定不会没有经济的杠杆。我只是粗略算了一下他们为这个支书的可能职位而投出的资金——是资金，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现金或现金购买来的花生油，就实在开始被他们的眼光和勇气而震慑了。他们在做这笔投资前，肯定不止一次仔细地计算过这笔投资的风险，还有收益。就说那笔花生油的投资，一万四千元，到底有多少起到了作用很难估计，或许，这也不是太大的风险。而能炒到每张800元的选票，却是实在令人瞠目的。他们不可能不掂量掂量。即使买10张这样的选票，就需要8000元。而10张选票在整个的选举中会起多大的作用呢？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张都是实实在在的。可是，就为了当个村支书，这样来玩命一样地投钱，值得吗？……算来算去，我发现我算不出这个投资及其风险与收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了。但我想，那些投资的人是必定算得很清楚，很清楚的。一旦投资成功，其收益只有那些投资人最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