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英语是不错的娱乐材料
丁启阵
最近，围绕中式英语long time no see（很久不见）成为标准词组一事，人们在网络及其他媒体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一位网络编辑朋友希望我也掺乎一下这个讨论，并且给我准备了如下三个问题：
一、“中式英语”在语法规则等方面，是否有成为正式标准用语的资格？
二、您身边的外国学生，或者您接触过的外国朋友，他们怎么看待“中式英语”？
三、讨论这件事情有无意义？有什么意义？
三个问题，我认为提得都很好，我很愿意回答。
在回答问题之前，我先露一下怯：我在网络上搜索了一番，还是没有弄清楚，“中式英语long time no see（很久不见）成为标准词组”，这说法是缘何而来的。换言之，是哪个权威英语机构或调查公司发布消息，宣布long time no see（很久不见）已经成为英语中的标准词组，我还没有找到可靠的出处。因此，以下的讨论，都属于假设确实有权威英语机构或调查公司宣布了“中式英语long time no see（很久不见）已经成为英语中的标准词组”之后的姑妄言之。谁若是以学术论文的要求来衡量我这篇短文，我将“无言以对”——一概不予理睬。
“中式英语”有无成为英语正式标准用语的资格，超出了语法规则的权力范围。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语言的规则（包括语法规则）都是人们在使用过程中约定俗成的。任何语言规则都是可以改变的，事实上它们也总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所谓的语言规则，不过是语言学家根据大多数人使用语言的情况总结出来的一些指导性意见，这些意见通常会略滞后于语言的演变。总结出语言规则，有利于维护语言交际功能的效率。但是，它们无法限制语言规则的变化。就是说，如果世界上大多数英语使用者都认同了“中式英语long time no see”，那么，这long time no see就完全可以替代for a long time not see之类说法成为标准英语。比如，中国近现代的白话文，就曾经接受了大量的欧化句式。表示主观愿意的遭遇的“被”字句（他被选为人大代表），表示心情、状态的“是”字句（我是很高兴的），等等，就都是传统汉语所没有的。中式英语能否进入英语，成为标准英语的组成部分，我认为，主要取决于如下一些因素：
1、 英语是否国际化的语言；
2、 中国人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是否足够大；
3、 主张英语“纯正”者能否有效抵制中式英语；
4、 中国人是否有“改造”英语的雄心。
目前而言，英语显然是一种国际化程度比较高的语言，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社会各阶层，必然会出现方言、洋泾浜、混合语现象——中式英语实际上就是一种洋泾浜现象。这是英语国家所无法控制的事情。方言、洋泾浜、混合语，使用的人多到一定程度，主张英语“纯正”者无法抵抗，就可能成为主流英语，跻身标准语行列。随着本国经济文化的复兴，中国人崇洋媚外的心理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愿意把英美人的标准奉为圭臬。自然，英语的标准就会受到挑战。挑战成功，英语标准就得随之修改。
目前我的身边没有外国学生，我也没有调查过他们怎么看待中式英语的态度。但是，依据情理推测，恐怕会是言人人殊的。即，有的人会持反对态度，有的人会是无所谓的态度，有的人会持赞成态度。这跟他们的心理、心态、对语言现象的理解、对中国及中国文化的态度等等有关。
讨论这件事情，当然是非常有意义的。首先，这是一个语言学的课题。它可以包括这样一些科学论题：语言外部因素对一种语言的影响，外国人能否影响一种语言的内部规则；混合语的前景，用一种通俗的说法，山寨英语能否得到招安成为朝廷命官。如果语言学家愿意参加这个话题的讨论，无疑是普及语言学理论尤其是社会语言学理论的一次好机会。
其次，这也可以是一个文化政治的课题。鸦片战争以后的一百多年里，对于西方文明，我们中国人基本上都是仰视的态度。改革开放三十年之后，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自信心大大增强，仰视的角度渐渐变小。什么样的视角是目前较为合理的视角，对于别国的语言文化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是否可以发挥我们的影响力，能否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标准和价值体系，如此等等，都是很重大的课题。
即使不这么上纲上线，把它当作一个娱乐的话题也是不错的。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好好学习，天天向上），give some colour see see（给点颜色瞧瞧），这一类中式英语，都是说笑的绝好材料。笑一笑，十年少，功德无量。说得多了，传到美国，传到英国，传遍全世界，全世界人民都把它们当作标准英语，就更加爆笑。作为中国人，爆笑之余，还能为同胞“对于人类作出了较大的贡献”而感到自豪，笑得就更加舒心了。
我不认为，中式英语是洪水猛兽。
虽然，英美等英语国家的人们对于中式英语的态度由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转变为淡然一笑，甚至偶尔接收一两个说法，是我们十分愿意听到的好消息。但是，我也不认为，几十年内，中式英语对于英语的标准会有太大的影响和冲击。因此，想要通过中式英语进入标准系统而获得民族自尊心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我认为，听到中式英语成为英语标准词语之类消息时，一笑了之。这是比较恰当的态度。过分的兴高采烈，未免显得幼稚。
200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