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情话:玉树和他的女人们


  也许是物以类聚的原因,每到人生的一站,我都会有几个好朋友,而这些好朋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多情。其中,我在西安上大学时候的同学玉树就是这其中一个代表性的多情男人。如今,我们都已是年届半百的年龄了,最近我去天津,和玉树聊天时,他说想给我说说他的情事;可是他回想了一下之后无奈地说,走到这个年龄坎,究竟有过多少相好的女人,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为了这些女人们,他一共花了大约四百万的钱财;而他那些红粉相好们,留给他的记忆也是各不相同的:或是羞涩朦胧的、或是欲说还休的、或是柔情似水的、或是风骚迷人的、或是深情难忘的、或是魂牵梦绕的、或是海誓山盟的、或是火辣歹毒的。而玉树曾经给我讲过的他的情事,有三段我是有深刻印象的。

  玉树的第一个情人,是我们大学的同班同学,一个叫小草的姑娘。比起玉树那身高一米八五,高大挺拔、玉树临风的漂亮身材,和他那豪爽潇洒的迷人性格来,小草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在一堆女孩子里,你完全注意不到小草的存在,她的身材矫矫小小的,又不太喜欢打扮,或者说不太会打扮,戴一副女中学生味十足的普通眼镜,配上她那说不出有任何特色的五官,我真不知道该说她的哪个特点是引人注目的或是与众不同的。我至今也没有搞明白,白马王子般的玉树,怎么会不对我们学校那些公主般的姑娘们倾注更多的热情,而选择了小草做他在大学里的女友呢?我也多次听到我们班的男同学,背着玉树说,他们两个人太不般配了!而在大学毕业之后,小草特意到我这个留校工作的同学的宿舍里来看我的时候,也没有说出任何玉树迷恋她的话来;这四年里,他给小草深刻印象的恋情恋形,在小草说来全是伤感和无奈。

  一次,他们相约着去西安最著名的兴庆公园玩。好容易等来了一辆公交车,身强力壮的玉树,自己一下子挤了上去,而完全不顾小草那柔弱的身子无法和那汹涌的挤车人流相抗衡;两人走在街上,小草想不起来有她依偎着玉树,或是玉树呵护着她的那种阿哥阿妹的甜蜜身影,小草有记忆的是人高腿长的玉树,常常是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小草则要一路小跑地在后面跟着。尽管这样,不管是做同学的时候,还是毕了业之后,听小草讲述的时候,我都明显能感觉到小草是那么地爱玉树,爱得不知不觉的、爱得木知木觉的、爱得实心实意的、爱得实实在在的、爱得痴心不改的、爱得死心踏地的;为了玉树,小草愿意去做任何她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了玉树,她的生活和她的生命,只剩下了一个意义,那就是让玉树尽可能地高兴,玉树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包括她的生命。玉树的家境比较贫寒,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全家四个兄弟加上父母共六口人,就只有父亲那不到一百元的微薄工资收入过活。而相对来说,父母都是老大学生的小草,家境要好多了,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得到了父母慷慨的经济资助,而这一切,都转化成了她对玉树的帮助。她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用的,只要玉树需要,给多少钱,她都在所不惜。

  到了大学后期,父母终于知道女儿的恋人玉树了。做父母的想法都差不多:女儿嫁人,主要看对方的人品,长什么样并不重要;男孩漂亮的面孔和潇洒的身影,在女孩父母看来,不但不是优点,反而成了危险,父母会觉得,这样的花样男孩不可靠、不保险、不实在。恋爱就那么矛盾,女孩自己却难舍花样男孩这极具杀伤力的诱惑。可是,在父母的横加阻拦、百般阻挠、和要死要活的要胁下,柔弱的小草拼死反抗了一阵之后,还是顺从了父母。玉树为此伤心过了、后悔过了、自责过了、也内疚过了,之后,他也就把小草送进了他的记忆深处。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有一个错觉,认为自己会永远年轻,认为错过任何的人和事,都有找回来的可能;而等到长大了,发现不是年轻时候所碰到的一切都有找回来的可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玉树在大学毕业回到老家天津后不久,又碰到了一个同样痴迷他的女孩子——金姬,不久,他们就结婚了。金姬比小草的身高要高许多,但比起一米八五的玉树来,还是矮了点儿。等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到天津去出差,这才见到了玉树这自己的第一个家庭。

  女人在表示对男人的爱的时候,有两种极端的方式:一种是痴情迷情型的,因而,她们会在情人面前极力表现出柔情似水的样子来,用极至的柔来取悦于对方;而另一种女人,则反其道而行之,她们内心的炽爱也一样地强烈 ,可是她们却选择了征服男人的方式,她们认为顺服不能制约住男人,只有征服才能抓住男人。金姬就是一个典型属于后者的女人。

  我和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充分领教了金姬的驯服本事来了。我们在一起吃饭,我随便地说了一句:“玉树多才多艺的,会很多种乐器。”听我这样说,金姬头都没有抬,作出一副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早就知道,他会很多种乐器,不过,样样都会、样样都不通。”说完,她带着明显的嘲意笑了一下。她还特意告诉我:“我们家三姐妹的三个女婿里,他最难看。”我明白,她是存心想降服玉树;虽然金姬没有女人最被看好的美艳姿色,可她有自己罩住男人的手段。

  玉树越来越受不了金姬花样繁多的降夫设计了,于是,玉树选择了南下广东工作。而金姬则觉得,玉树离得远了,要用更强硬的手段才能震慑住玉树,让他不敢出轨。金姬为此做了充分的设计,给玉树设了一个局。玉树到广东几个月以后,回天津来探亲了。到了家里的小院跟前,他怎么都开不开门,他这才注意到院门的锁被换掉了;好在院墙不高,玉树很容易就翻进了院子,再看房门,也被换了锁;一气之下,他在院子里找了半块砖头,砸破了家里的窗户,想闯进去。正在这个时候,早已铺好了路的金姬,带着几个警察进来了,尽管玉树再三强调,砸自己家的窗户不违法,警察还是不由分说地带走了玉树,并且把玉树在被带走时的本能反抗,说成了打警察、妨碍执行公务,给了玉树15天的拘留处罚。到这个时候,玉树终于明白了:金姬是一个爱得发疯,又狠得发狂的女人,她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彻底征服这个她痴爱着的男人;而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金姬这样的女人跟前驯服的小狗。那15天像15年一样的漫长,也让玉树彻底想好了,他无法再与狼共舞了!

  15天以后,玉树从看守所出来了,金姬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请求玉树原谅她;玉树则毫不客气地和她谈到了离婚,并且说,家里的24万元积蓄,他只拿三分之一。看到玉树的坚持,金姬变了脸,她冷冷地对玉树说:“你说家里有24万,谁能证明?你去银行查一查我们家的户头上有这笔钱吗?”说完,她得意地走了。

  想到多年来金姬的自作聪明和心狠手辣,玉树不再有以前的委屈求全的想法了,他要给金姬点颜色看看,让她别得意地过了头。于是,在回家几周以后,玉树有意打电话约金姬一起吃饭,席间,玉树极力作出希望合好的样子,并有意无意地说到了家里那24万元的存款。饭吃完了,话也说完了,这时,玉树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录音笔,冲金姬扬了一下说:“你不是说我们没有存款吗?这只笔会告诉法官,我们有多少存款,看你这下还赖得掉吗?”金姬看到玉树拿出的录音笔,不但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放声大笑,笑罢说:“玉树呀玉树!你太天真了,没点儿准备,我能来赴你这鸿门宴吗?这15天本想让你收收心的,没想到你不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想占我的上风。好呀!你去试试好了,我能让你在里面待15天,就能让你在里面待15年!”说完,带着玉树再熟悉不过的那种轻蔑和讥讽的冷笑,和玉树早已看惯了的得意洋洋的表情,走了。

  玉树想过和这个歹毒的女人拼了,可是,回家看到年迈的父母,他彻底地打消了和金姬同归于尽的念头。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父亲被怀疑得了麻风病的时候,他们全家所受到的屈辱,忘不掉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母亲是怎么含辛茹苦地养大了他们四个兄弟的;现在,他是家里四兄弟中唯一的大学生,是父母的希望,他不能让父母没有盼头。玉树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的,最后决定,把家里的一切都给金姬,自己只身离家。在他们离婚至今十几年的时间里,金姬多次托他们俩人的好朋友和他们的女儿给玉树带话:只要玉树能回心转意,她怎么都行。而玉树的回答总是那么地干脆:“你们给她带一句话,让她去死!”

  这次我去天津,是玉树来火车站接我的。刚一碰到,他就告诉我,他上个月刚离了婚,和第三任妻子花影分了手。对这第三段婚姻,他感到很矛盾:一方面,第三任妻子是他碰到过的女人中,他认为最漂亮的;另一方面,他意外地发现了花影的出轨,他觉得那是完全不能原谅的;再说,花影身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而这孩子已经鉴定出了是个儿子。玉树很痛苦:他喜欢花影这人,但又不肯原谅花影的错;他很希望有这个儿子,但又不能接受孩子他妈。我不明白了,花影跟玉树本身就是二婚的,一个能在前夫伴着的时候,就跟玉树出轨的女人,有玉树伴着的时候,又出轨给了别人,我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异。人总是会太理想化,总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对待别人和对待自己能够不一样;而人的性格和品行又决定了,是什么样的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玉树带着深深的矛盾心情,想去外面散散心了。玉树和金姬生的女儿,已经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女儿也有着像玉树一样飘逸的身姿;她今年参加高考,考进了东北的一所大学,玉树决定开私车送女儿去上大学,一来尽尽父亲的心,二来出去散散心。而我向来相信,人的性格是人的历史;玉树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过一种风平浪静、简简单单的日子。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不到折腾地动不了的时候,玉树是不会停下来的。而生活本身就无所谓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生活的丰富和多彩,就来源于生活中每个人各自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