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你就这么死了!虽然你活着时我从没关注你,但,你的死对世界是个坏消息,对我也是,我呆愣在那里,预感到至少今天的日程被你这个死老头子毁了,因为如果不是你死了,我本来准备展望一下2010年的爱情,我都泡好咖啡,准备了小提琴一样优美的调子。
我下楼买一包烟,像坏小子一样躲在房间狠狠地抽,嗯,就像准备狠狠地爆一场粗口——是的,必须爆粗口才配得上你,配得上你的真实劲爆,你子弹一样直击心灵的文字,可我有点儿吃力,因为我平时不这么说话,因为生活中能这么对话的人并不多,因为我从小到大总有点无可救药的文诌诌傻乎乎。
有什么关系呢?它一点都不妨碍我用我的方式表达对你这个死老头子的敬意和感激,对你笔下那个与世不合的坏小子的爱,此刻我在亲近他。我怀疑我就是那个曾被坏哥哥调教过的假小子兼野丫头,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警告:当心那些打着领结提着裤子乱跑的老鬼!当心那些企图把你拯救得和他们一样肮脏的绅士!当心所有体面的优雅的精美的经不起推敲的言辞!当心所有锃亮的水晶灯下,庆典、荣耀、鲜花与掌声,它们可能都是一个派系——假模假式!
N年过去了,野丫头做了大人,骨子里藏着一个坏哥哥,又粗鲁又笨拙又柔软又忧愁,凝望那片麦田,希望有能力提醒小家伙危险的边界在哪里。你那本小破书,那本著名的被各种评论和解读包围的书,充斥着粗口、妓女、酒精、尼古丁、放荡、颓丧的书,从开头到结尾我都忘得彻底,但它留下的气味,心跳,合上书的那一刻柔情,在我心头像一个经年不散的狂吻。
塞林格,你这个死老头儿,糟老头儿,你是如何办到的?
有些东西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可耻,至少,不比另一些东西更可耻。死老头儿,该怎样感谢你呢,你隐晦的爱使多少人因傲慢而误解你错过你?你分明是故意的,故意不耐烦地招人厌地扔下一堆令人皱眉的破烂玩意儿,洁白的孩子能在里面发现金子般珍贵的心。
今天,2010年1月29日,全世界都在谈论你,你的禅修,怪僻,隐私,在你自己的山巅之外,你躺在一堆支离破碎的信息与言辞里,灵魂与生活被肢解得血肉模糊。我要说的是,我才不在乎你的性情是否古怪你的生活是否放荡呢,到底是谁,谁认为自己有资格检视你不与读者发生关系的那一部分?他们的目光为何不能再集中一点,看到你身后那片麦田,孩子们嬉闹奔跑的白天,你像忠诚的巨人一样守在悬崖边?是怎样的心理驱使他们要探寻你睡觉打不打酣夜里尿不尿床?
还有,我不得不告诉你,你隐居之外的那个世界变复杂了,人们开始“懂得”欣赏和赞美你,他们也这么做了,但这“懂得”是一项技术,一种进化了的时尚艺术,就像很多人大声呐喊自由民主公理正义一样,他们只是尾随而已,注意,尾随不是追随,尾随是阴暗的,那帮家伙并非真心爱你,他们从尾随中博取它物,是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我呵,仍是需要你在麦田提醒和保护的妹妹菲比,一个呆笨迟钝的成年儿童,死老头儿,你的离去使我伤感满腹,我在内心一遍遍狂草着奥登的《葬礼蓝调》,献给我心目中伟大的不朽的你——
停止所有的时钟,切断电话
给狗一块浓汁的骨头,让他别叫
黯哑了钢琴,随着低沉的鼓
抬出灵怄,让哀悼者前来。
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
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
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
让交通员戴上黑色的手套。
给狗一块浓汁的骨头,让他别叫
黯哑了钢琴,随着低沉的鼓
抬出灵怄,让哀悼者前来。
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
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
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
让交通员戴上黑色的手套。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2010年1月29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