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轮换,天上人间。
十二五规划的出台,与以前不同的是其背后深刻的时代意义。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改革开放开放三十年之际,担负承前启后的重任。实为未来时代变局的关键所在。就眼前而言,十二五规划乘全球性金融危机之巨浪而来,机遇与风险兼半;就未来而言,遥望此后40年,也即建国100周年的时候,中国要基本实现现代化,十二五犹如山至半腰,巅峰隐约在望,山道依然漫长。
本次十二五规划,提出了很多命题,在这系列命题中,有很多引起广泛关注的热点,亦有一些命题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事关中国未来生死存亡,无论是共识还是争议,廓清迷雾,广发宏论,或可为未来时代之发轫。
民富能否彻底实现?
本次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要从国富到民富转型。其实,这种提法,与胡锦涛在十七届五中全会上提出的“包容性增长”一脉相承。
包容性增长即为倡导机会平等的增长。包容性增长最基本的含义是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增长。我们所认同的包容性增长应该包含三个方面的含义,其一是可持续的经济增长,二是对所有社会成员的包容,三是平等的发展机会倡导机会平等是包容性增长的核心。
而提出民富的命题,是基于两大社会现实。其一是国强民弱,其二是整个社会贫富分化严重。
改革开放30年,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国家实力空前强大,老百姓贫困的帽子基本上被摘掉了。但是,相对国家,民众依然处于弱势。
1998年到2005年,GDP年均增长8.9%,同期城市居民收入、农村居民收入的年均增长,分别为8.7%、4.6%。城乡居民收入增长都低于GDP的增长水平。从1997年到2007年中国劳动者报酬占GDP比重从53.4%下降到39.74%。
改革三十年来,民众的生活水平获得了巨大的提高,但是,相对GDP的增长,作为整体的民众的富裕程度却严重滞后。
2009年底,中央财政收入3.5915万亿人民币,中央所属企业资本和利润总额分别是22万亿和0.9655万亿,国家外汇储备约合16.4万亿,总计42.95万亿,整就意味着国家政权直接掌握着庞大的财富。同年,城乡居民储蓄为26万亿,二者差别巨大。许小年前日公开发表言论,称应该将数十亿国有资产分发给13亿国民,并非空穴来风。
同时,中国已经度过了工业化资本积累和工业化前期发展阶段,正处于工业化中期发展的后半段。2009年,中国人均GDP超过4000美元。而按照惯例,人均GDP超过3000美元,即为中等收入国家。中国已经“不差钱”,为未来转型积累了足够的财力。
另外一个困扰中国的问题,即今年贫富分化日益巨大,改革之初,总设计师邓小平的构想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由先富带动后富”。但是,贫富差距过大在中国已是不争的事实,由于中产阶层的缺乏,中国目前已经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
知名学者邓聿文认为, “富民”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经济高速增长,但民众的生活水平却得不到同步提升,症结就在于蛋糕的分配不合理。也就是说,经济发展成果的最大收益者不是普通群众,而是政府及其与公权力有关联的利益群体,以及资本利益集团和垄断国企的经理层与员工等。而政府之所以能够抽走国民收入的大头,并随心所欲地支配财富而不受监督,资本之所以能够压制众多的劳动力,原因又在于政府的权力过大。
新兴产业是否值得寄托?
本次的 “调整经济结构”,被寄望于两个方面,其一是传统产业的转型,其二是发展新兴产业,国务院已经确定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以及新能源汽车等7大战略性新兴产业。
不过,据相关方面估计,就全国而言,很多年内,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占工业总产值比重可能不到10%。尽管潜力巨大,但是,从潜力到现实,尚且是未知数。现在出现的一个不好的现象是,各地对于新兴产业蜂拥而上,而对于传统产业,大有将传统产业当做“落后产能”的趋势。
就新兴产业而言,以太阳能产业为例,现在全球有46个国家将太阳能产业作为未来新兴产业的支柱,而在国内,几乎所有的省市,都将太阳能产业作为未来重点发展的新兴产业。,目前江苏、河北、河南、浙江、江西等已经引领先声。湖北、湖南、福建和海南等也蓄势待发,如此,很容易导致新兴产业的同质化。
在某种意义上说,新兴产业战略,更似整个国家的蓝海战略,但是,鉴于中国庞大的传统产业,以及居民收入普遍不高的现状,在未来时代,中国更需要传统产业的转型。在蓝海成熟之前,还需要以传统产业作为产业基础。
但是,传统产业的转型,绝非仅仅是产业升级如此简单,最近几年,中国的纺织企业成批倒闭,遭遇重创,但是,浙江的纺织行业,却逆流而上。浙江的产业转型模式,值得借鉴。
余杭有一个叫布老虎的家纺企业,但是,布老虎不卖布,而是卖设计,他们为客户做整体设计安装,布主要靠采购,这家企业的年营业额只有6000万,但是,其利润,却高达50%,而纺织行业的平均利润,则不到10%。布老虎的经历说明,在传统产业,一样可以实现微笑曲线。
而另外一家家纺企业奥坦斯,则靠市场转移,获得了新的发展。奥坦斯本来是以外销为主,外销高峰期,超过70%,而在遭遇海外市场重创之后,奥坦斯通过转移,在国内推行千店工程,两年时间,内销竟然占到70%,完成逆转,企业也度过危机,实现了二次飞跃。
在 “领带之乡”嵊州,以前的“一根领带打天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家纺、丝巾、服装等相关产品风起云涌,使产业链更为丰富。而以前致力于专业生产服装的雅戈尔、杉杉等服装巨头,则开始把产业链延伸到纺织制造领域。
另外一个案例,是金华的汽车产业,以前金华的汽车产业,主要集中在配件方面,最近几年,金华从配件基地,向整车基地进军,涌现出了青年集团等新兴汽车制造企业,而这种模式,则是从产业链的低端向高端转移的模式。
对于广大的内陆地区来说,浙江具有重大意义,很多人认为,沿海比内陆发达,故沿海更应该搞新产业,但是,浙江却仍然坚守传统产业,通过市场转移,产业链的完善与拓展,在设计与销售领域的提升等方法,实现传统产业的转型。当很多地方认为传统已经日落西山的时候,浙江却让传统产业老树发新芽。而在广东,部分城市的“腾龙换鸟“已经导致实业衰退,出现了经济下滑的困局,这是当初始料不及的,连沿海都不合适全部抛弃传统产业,内地更可想而知。
对于更广大的内陆地区而言,未来最严峻的任务,可能并非发展新兴产业,而是传统产业的转型与突围。作为一个强大但是却人均收入低的国家,国内民众庞大的内需,仍然需要通过传统产业来满足,这也是传统产业仍然是中国经济支柱的核心原因。
高速时代能否持续?
本次十二五规划,并没有提未来增长速度,而这一动态,对于未来影响深远。
取消以GDP为核心的政绩考核体系,是一个重大的变化,表明了我国未来,将以调整经济结构,实现健康持续增长作为目标,将以带给人们更多福祉为更大目标,而告别过去致力于“国强“的GDP崇拜时代。
此外,不提未来GDP增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国很有可能结束高速增长时代,而进入一个长期的次高速时代。
瑞银集团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汪涛更认为,十二五期间,中国经济的年均增长可能在7%左右,而这种增速,与改革开放三十年以来将近10%的年均增长相去甚远。不过,未来十年,只要年均增长超过5.6%,中国仍然能够完成从2000年至2020年间人均GDP翻两番的长期经济目标。
种种迹象表明,中国可能即将告别高速时代。
中国改革开放30年,保持大约平均10%的年增长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制度红利,是国家从垄断走向市场开放大幅度降低制度成本的必然。而这种飞跃,只有在国家的重大变革的转型期才出现。
从近现代以来大国崛起的轨迹来说,一个国家的飞跃期,不可能无限长久。全球历史上,能够如中国一样保持30年左右高速增长的非常罕见。
美国从内战结束后的1880年代到20世纪初期的崛起,以及二战后到60年代的所谓黄金时代,两次持续繁荣期,均不过二三十年。而英法等国只出现过一次,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大约是30年左右。
而事实上,国家的增长,正如一个行业的增长,是有周期的,从高速发展的飞跃期,到平稳发展的稳定期,乃至接近“零增长”的长期徘徊期,直到发生大的社会变革,开始另外一个高速发展期。同样,中国的高速发展,也不可能永远持续。目前,中国GDP增幅连续两年跌破10%,或可为未来的先兆。
就目前而言,中国正在从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高速期向平稳期过渡,可以预见未来的中国发展速度,不可以永远高速,而一旦中国步入平原期,将面临诸多挑战。
全球历史上,100年内发生两次高速发展的先例,唯有日本与德国,非常少见。
日本从明治维新到20世纪初近30年,从60年代到80年代的二十余年,两次的飞跃其实也是一种制度红利,也就是依靠社会经济变革。前一次是明治维新,后一次是在美国主导下扫除封建残余的二次现代化。德国的两次飞跃,从本质上说,亦是拜制度红利所赐。
国家飞速发展的内在驱力,一为全面深刻的社会经济变革,中国的高速发展,就是典型的革命性的社会变革所致;一为技术革新或者新兴产业勃兴。如英国当年的崛起,就是拜工业革命所赐,美国最近20年的亚高速发展,就是得宜于计算机为代表的新技术,新能源产业的兴起。
中国目前的第一次社会变革的动力基本释放完毕,如果不能完成新的重大社会变革,则将神话不再。中国实现“二次高速“发展的未来希望,在于继续深化变革,从社会结构,权力运作模式,经济结构,文化等领域,进行广泛改革。深圳特区成立三十周年时,国务院总理和国家主席先后出席,并同时表示要继续深化改革,绝对偶然之。
(原文发于《求是》杂志旗下某刊封面文章,标题略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