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五天无语？

丁启阵

五天没更新博客，就有多位网友给我留言，说在等着看我新作，有人担心我“贵体有恙”。我开博四年多来，连续五天未更新，的确有些异常。大概只有两三次，因为人在旅途，没有上网条件，才出现过这种情况。

五天没有更新博客，忙不是原因。老天爷未必有降大任于本人的意思，但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事情，一样也不少。一言以蔽之，曰：天生劳碌的命。几十年来，为了谋生，我一直像蚂蚁似地忙碌着。看样子，今后的岁月也还得继续忙碌下去，直到“大块息我以死”。再说，无论多忙，一天挤出一两个小时，写篇千字文，也不是什么难事。时间如同牙膏皮，挤一挤还是有的。

五天没有更新博客，病不是原因。在这个一会儿有外国专家推测“千年极寒”、一会儿有国内专家断言“百年暖冬”的季节里，身边很多人都感冒了，有的甚至感了又感。我因为坚持每天一次冷水澡，从头洗到脚，除了不时来点口腔溃疡，感冒对我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政策。就是说，这一段时间我没有生过病。

五天没有更新博客，才不是原因。自古有江郎才尽的说法，但是我不是江郎，一是没有才，二是没有才尽的理由——据说，有《别赋》等诗文传世的南朝人江淹，之所以晚年才尽，那是因为他做了高官，忙着享受荣华富贵去了。会不会像我丁姓先祖太公望那样，八十多岁时得遇明君，发达起来，我不敢说，但是，目前尚处于喜欢跟朋辈相约“苟富贵勿相忘”的状态中，指望着有人能赈我于贫寒，拔我于泥途。侯会教授用“教授须努力”暗讽我才尽，似乎是肯定我曾经有才，那是他对我的谬赞。几天前，有学生问，写文章是否离不开灵感，我答曰：我作文不凭灵感，凭心情。有心情就能写。

我五天没有更新博客，是因为没有心情。

为什么没有心情？事出有因：

我弟跟两个（其实是三个，还有一个是女的）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点小事动了手。结果，对方有人受了轻微伤，我弟受了轻伤。按律：对方二人，一个拘留14天，一个要判刑，我弟拘留10天——据说因为看守所要腾人装修“房子”， 他已经于前天傍晚，提前半天“出来”了。

我弟早涉江湖，初中一毕业，就去跟我的一位中学同窗学了泥瓦匠，以农民工的身份，在大江南北数省多处土木工程工地流过臭汗，洒过热血；我弟是典型的“中子”，惹事生非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打过多少次架，受过多少次伤，他自己都未必数得清楚。作为长子，我曾几次替他擦屁股，在危急时分跟人谈判。他受伤，固然让我难过，担心；跟人谈判，颇有“单刀赴会”的意思，想起来有些后怕。但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几次，所以，不会导致我无心写作。

我这几天的无心写作，主要是因为耳闻目睹了某派出所几位警察的言行——不久前有位警察在博客留言中教导我，要尊敬“人民警察”。但是，这些天接触的警察，都让我叫他们“警官”或者“警长”，无一例外。

打架事件于十几天前某夜九点多发生后，先动手、以多战少的对方，恶人先告状，报了警。等我赶到时，只见两辆警车警灯闪烁，有数十人围观，我弟血流披面。被带到派出所，在接待室，不知道为什么，一位警察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我同情弱者，但是不同情失败者！”因为我弟动用了水果刀（对方先用摩托车头盔猛击我弟头部），我询问案情会否很严重，一警察满不在乎地说：“这点事算什么？又没有把人扎死。”在接待室干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警方要带双方伤者去警方定点医院中心（某急救中心）验伤、治疗。临走的时候，一位警察交代陪同我们去医院的同事：“让他们多查点项目，让他（颐指我弟）花五千，让他（颐指对方伤者）花一万！”我当时身上只带了当天刚从邮局领取的两笔稿费，不够五千，心里有点犯愁。验完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打了预防破伤风针，买了一些消炎药。返回派出所之后，斗殴双方，被带去别处，说是做调查。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时候能结束调查。傻傻等了约一个小时，我问值班警察，被告知当夜肯定完不了，让我第二天早上九点到派出所，商量处理方法。我因为惦记弟弟需要服用消炎药，征得值班警察的同意，去附近小卖部买了三瓶脉动饮料，两瓶农夫山泉，全部交给那警察，请他转交一瓶矿泉水给我弟，他好吃药。那位看起来有点斯文的警察，满口答应了我的请求。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到了派出所，因为担心弟弟只穿一件衬衫和西装会受冻，我带了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羽绒服。我被告知，我弟他们的案子还在侦查中，我不能见我弟弟，我带去的羽绒服，他们说可以转交。

一直到晚上，我弟都没有回来，音讯全无，手机关机。半夜三点多，接到我弟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我现在不能跟你说话”，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关机。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发了条短信：“一定要忍耐，冷静！”心里忐忑，一夜无眠。

第三天中午，接到派出所警察电话，被告知：我弟因为斗殴致人轻微伤，被拘留10天。至此，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接下来，托人转交衣物，跟对方家属代表协商。

10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弟出来后，得知：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得到过我送给他服药用的矿泉水，得到过一件很脏的羽绒服，他以为是警察看他穿得单薄，随便给他一件衣服披一下。没有人告诉他，那件羽绒服是他哥（我）托他们转交的。

看守所里的情况，不足与外人道。我只听我弟说：二十七八个人一间屋子，一周改善一顿伙食，加一个鸡蛋，里边没有老虎凳。

也许是因为我像王羲之人到中年容易感伤，也许是我从前对人民警察了解不够，也许是因为我想起了弟弟的半世辛劳和我自己的无力关照，也许是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在黄埔军校的演讲，“文学文学，是最不中用的，最没有力量的人讲的……”，觉得文字的不中用，也许是因为……总而言之，这几天，我是提不起写任何文章的兴致，借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我无语。我宁愿四国军棋一玩大半天，也不愿意写一篇几百个字的博客。

不过，我也不是能够被轻易击倒、失语的人，只要朋友们愿意看，今后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

                                              2010-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