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原名并不叫水仙,这是她从川南某县进城以后老板给她取的名子。不过,水仙的确长得钟灵毓秀,活脱脱一支从大山沟里走出来的奇花异草,浑身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柔美气息,一副小家翠玉模样。特别是那张脸,瓜子形,白嫩得很,右脸上的酒窝浅浅的小巧得很,是那张脸上的画龙点晴之笔;而那对水灵灵的眼睛会说话,总是一闪一闪地仿佛在倾诉着什么,难怪老板会给她起名叫水仙。
那一年,水仙l 8岁,高中毕业,从未向父母提过升学的事,只望早日参加工作,以解家中经济上的困窘之态。水仙的父亲在乡里大小也算个秀才,完小教书的,没几个钱,妈妈多病,弟弟在县城读书,田土里又种不出个名堂。怎么办?只有靠水仙自己了!水仙和几个同学同乡商量了,去重庆打工!
适逢重庆一家鞋厂来县里招工,她们几个义不容辞地去了重庆。鞋厂在市郊一处并不繁荣的小地方,工作条件、生活条件都不敢恭维。水仙日复一日地用手工做着上底、缝帮、涂胶的工作,累得要命,一双手被工具磨出了老茧,磨出了裂口,一到晚上就钻心地疼。水仙在家里哪里吃过这种苦,好夕也是妈妈的心肝宝贝,重活脏活什么时候干过?在这里,晚上睡的也是那种好多人住一屋的大寝室,一到晚上,什么声音都有,什么味道都有,哪有在家里在学校住得舒坦。再有,一个月下来,就那么几百元工资,除去吃饭,还有女孩子需要的那些,月月都入不敷出。既然吃那么多苦,又没得多少钱,那辛辛苦苦跑出来干什么?水仙思来想去不是滋味,想回去,又讨厌乡下的生活,终归是上过高中的学生啊,谁不追求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呢!
重庆毕竟是大城市,一天到晚,花花绿绿的东西总在眼前晃。有时休息日,水仙便和工友上解放碑去逛,只见解放碑下人来人往,靓女如云,个个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大都会”商场里的好东西一件比一件精美,价钱一个比一个贵。水仙攥紧手上的几十块钱,看看自己身上土里土气的服装,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扭头就住外走。
鞋厂的事是不能做了,但一个女孩子,又能做什么?工友说,水仙,你长得水灵灵的,好乖哟,干脆去“坐台”嘛,每天晚上白吃白喝,还要倒得上百元小费,一月下来,少说也有三五千元,也可以去“操”了散!
水仙不干。水仙好歹也是书香子弟,父亲的教育严得很,如果去干了“三陪”,父亲不气死也要把她打死,那时父亲在同事、学生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水仙就这样苦撑苦熬了半年多,一双手全变了样,变成了乡下农妇的手,柔弱的身子也强壮多了,然而她始终想换个环境,想干点挣钱多又不丢人的工作,好让家里放心,让父母亲过得快活一点。
那一天,工厂放假,几个姊妹进城玩。水仙听说城里储奇门有个劳务市场,就和一个同乡相约去看看。这储奇门在重庆颇有名气,解放前,这里是赫赫有名的水码头,商船云集,货物如山,是长江边的热闹非凡之地;抗战时期,这里因为有国民党的中央军事委员会,更显得人气旺盛。改革开放后,靠江边搞了个劳动力市场,主要让乡下来的农民有个可以被雇佣的地方,几年之后,这里便有了名气。如今,每天成千上万的人都聚集在这里,男男女女,都不往市场里去,直接站在马路边上,等待雇主;长此以往,堵塞了这一带的交通,公安、城管部门多次疏导,仍不见好转。
水仙她们来到市场,见人太多,也没往里挤,远远站在街边。过了不久,忽然见一男一女在使劲打量她们,男的三十多岁,女的很年轻,颇有姿色,穿着也很华丽。那女的干脆就走上前来,说:“妹儿,做啥子?找工作嘛?”这女人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两个乡下妹子是来找工作的,于是便喋喋不休地说开了:我们那家饭店兼娱乐厅是全市有名的,设施先进,质量一流,待遇高,特别是老板心肠好,招收的都是乡下来的妹子,像兄弟姐妹一样,日子过得可热火呢!
水仙开始并不相信这女子的话,她毕竟读过些书,晓得如今这世上骗子多着呢!她默默地听着,她的女伴更是胆小,身子缩在她的背后,瞪大了一双眼睛。这时那男子说话了:“小妹,你不信嗦,我就是老板,她是我从储奇门招来的,招的那阵比你还土,你看她现在是我们绿海大酒楼的领班,一个月拿几千块钱,还有小费!说实话,城头的女娃子我还不得要,又不能干,又偷奸耍猾的,也不干净!农村女娃儿纯朴、踏实,只要穿上城里人的衣服,比城里人还漂亮!”
这番话打动了水仙。水仙进城数月,总听到城里女人“踏屑(重庆方言,意即瞧不起)”乡下人,少有这么看重乡下女孩的。她想去试试。
那男人姓赵,女人姓张,开始他们只要水仙一人,后来水仙坚持与女伴一起去,赵、张二人就同意了。四人一起上了的士,来到了离市区不远处的这家酒楼。水仙来过这地方,她的姑婆就在不远处住,而这酒楼离姑婆也就四五里路。她的心踏实一点了。
这家酒楼的确气度不凡。门口站着两位貌若天仙的迎宾,一律低胸开衩旗袍裙,彬彬有礼地向你鞠躬,大堂内还有几名男子恭迎于后,见经理又带回两名女子,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正逢午餐开堂,店里穿梭着许许多多妙龄女子,款款来往于大大小小的包间和大厅之间。屋内灯光璀璨,精心装修过的厅堂令人目不暇接,恍若隔世。水仙从未进过这样的餐厅,平时她最多和伙伴们去吃一顿十几元一人的“大众火锅”,如此奢华的场面使她有如入仙境之感,她突然感到今天很幸远,被赵经理和张领班带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从此就要改变自己“一穷二白”的命运。
张领班问水仙怎么样,愿不愿意干?水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伙伴也愿意。她们被带到一间房子里等候。赵经理让水仙上楼去,他的办公室在楼上,单独一间,他很冷峻地打量了一下水仙,递过一张合同书,让她填。她填好后,赵突然拍了拍水仙的胸脯,说:“怎么搞的,快20岁了,还不长肉!”水仙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惊恐地望着他,他却哈哈大笑:“乡下妹子,还没开荤吧!行行,把身份证交出来,找张领班去教教你怎么干活!对,你那名字太土了,什么素芳素英的,我看你长得挺水灵,就叫水仙吧!”
水仙战战兢兢地下了楼,却见那位女伴已被打发走了。女伴年龄不大,才20岁,可已在乡下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当然不符合酒楼对服务员的要求了。打发走时,张领班还骂了一句:“这小婆娘,下蛋鸡还冒充黄花女!”水仙见好友已走,心中顿时有了悔意,但见张领班对自己客客气气,还带自己去四处走走,向同事介绍她这位“新来的姊妹”,心中又稍稍平静了一点。下午,张领班带她去检查身体,让一位女医生仔细检查了她的上身下身,签发了一张健康合格证。还给她量了身高,三围之类,说要定做衣服,让她学着招待客人。
开始几日相安无事。水仙穿上了合体的新衣服,这是她一辈子也没穿过的新衣服。女孩子所有的东西里边都发,就连卫生巾也是高级的。她跟在张领班后边,学习怎样招待客人,无非是多微笑,殷勤待人之类。店里的所有姊妹都有艺名,按年龄大小排列,大的称姐姐,小的称妹妹,称老板为大哥。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服务质量也很高,菜很有特色,回头客也多,从经营上讲,这酒楼的确堪称一流,客人进去不但可以饱餐佳肴,还可饱餐秀色,何乐而不为?
水仙本来就聪明过人,两天下来就熟悉了业务,频频得到客人的称赞。晚上,许多姐妹还要去歌舞厅服务,水仙是新来的,没有让她去,她也就乐得清闲了。每天夜半时分,见小姐妹们高高兴兴地回来,不少人都摸出客人给的小费在那喜孜孜地数,水仙竟也生出幻想,哪一天我也能挣点小费寄回去给生病的妈妈和上学的弟弟呢!(未完待续,题图与文章内容无关。)